见老鬼也说不清楚，吴象便也没有耐心追问。此时院子里白夜和任逍遥又对小鬼展开了围攻，小鬼仍旧是只躲闪，不攻击。不过它看起来似乎有些烦躁，每一次躲开，它都会向任逍遥和白夜跺脚挥手。

它是在表达什么。

吴象得出结论。

这个小鬼分明是有神志的，只不过不懂如何表达而已。它对活人明显没有攻击性，反而对更针对鬼。

正在吴象沉思之时，小鬼似乎发现了什么。它歪着头向北方看了看，随后一眨眼的功夫，凭空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原本浓稠的阴气也散去，整个院子里又变成了干净、祥和的院子。

吴象从院墙上跳下去，他仔细环顾了一下周围，却没有找到丝毫痕迹。

“不见了。”

面对任逍遥和白夜询问的目光，吴象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今天也不算毫无收获，起码他们对这个作乱的小鬼有了初步的认识。

吴象把目光落在了紧闭着的厨房大门上。他想了想，直接走了进去。厨房里很狭窄，吴象一进门，便看见矮柜上摆着的白搪瓷碗里盛着东西。他端起来闻了闻，正是那股子熟悉的味道。

突然，任逍遥拉着白夜也挤进了小厨房。她麻利的把灯和门全部关掉，然后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示意吴象和白夜不要出声。

在吴象问出“怎么了”之前，院子里开门的声音回答了吴象的疑问。

似乎是中途醒来的蒋淑华来到了院子里。

不仅是任逍遥，吴象也不想在这种场景下和蒋淑华正面对上。尤其是这个小鬼不知所踪，如果他们不慎惹急了蒋淑华，导致这小鬼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蒋淑华竟然径直往厨房来了。她打开灯，看见厨房里的三个人，忍不住叫出了声。

吴象只能遵从这倒霉的运气的选择。他端着手里的碗，冷笑着看着蒋淑华。

“你到底做了什么，咱们都聊聊吧。”

蒋淑华看到吴象手里的碗，脸色顿时白了下来。她抿着嘴唇盯着吴象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她骨子里的软弱使她低下头来，她问：“你们看见囡囡了？”

吴象的眼神十分锐利，蒋淑华知道，他一定是见到或者知道了什么，因此才会这样直截了当的问她。因此蒋淑华索性也坦白开来，她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进屋坐吧。”

蒋淑华拢着衣服坐在正房里的那张小矮凳上。吴象或许没有察觉，但任逍遥作为一个女人，她敏锐的感觉到蒋淑华身上的变化。之前见到蒋淑华的时候，任逍遥只能感受到她的怯懦和弱小，但这一次，蒋淑华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些坚韧。

察觉到任逍遥的目光，蒋淑华看了一眼任逍遥。她惨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微笑，并说道：“囡囡是我的女儿。”

“你没有女儿。”

早在周大壮死时，警员就对蒋淑华做了一系列的背景调查。她和周大壮结婚后并没有孩子，吴象记得这一点。

蒋淑华苦笑了一下，她说：“我曾经有过。”

回忆起很久之前的那段日子，蒋淑华的眼睛里好像有微弱的光闪现。她和周大壮是经媒人介绍的，当时她的家里很穷，父母迫不及待的将她嫁给周大壮换取了在当时看相当丰厚的彩礼。刚刚嫁给周大壮的时候，蒋淑华觉得一切都比她想得好。周大壮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但对她还算体贴，两个人也不温不火的过了大半年。

后来蒋淑华怀孕了，周大壮对此很兴奋。和所有生疏的父亲一样，周大壮开始憧憬自己的儿子即将继承自己的资产的美妙未来，直到蒋淑华怀孕的第五个月，周大壮不知道从哪里找的门路，带着蒋淑华去查了她肚子里孩子的性别。

得知蒋淑华怀的是个女孩的周大壮异常失望，他要求蒋淑华将孩子打掉。蒋淑华是不愿意的，几次争执下来，周大壮第一次动手打了她。后来蒋淑华妥协了，跟着周大壮去打掉了孩子。

蒋淑华至今都能够记得那个破旧医院里冰冷的手术台，以及泛着霉点的天花板。然而厄运再次降临。手术进行的不太顺利，这直接导致了蒋淑华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

“他说我是赔钱货，然后就经常动手打我。”蒋淑华捏着披在身上的衣服的袖口，语气却淡漠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再后来呢，他就拿我去‘招待’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很恶心吧。”蒋淑华的眼底有些泪光。

吴象靠在墙边，看着蒋淑华。这个女人的确很可怜，但这不代表她可以被原谅。吴象问：“你怎么不报警。”

“报警？”蒋淑华好像听见了很好笑的话，她干裂的嘴唇被扯开一个弧度，嘴唇上便裂开了一个冒着鲜血的口子。她舔了舔嘴唇，说道：“开始的几年，我还想过跑，想要找人帮我。可是呢，我现在还在这。”

蒋淑华尝试过几次逃跑，但每次被抓回来，就是更加严酷的毒打。后来她也尝试过去找警员，可是警员一样会把她送回家里来。后来，蒋淑华意识到，她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吴象耸了耸肩，或许蒋淑华说的没错，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员接到这种家庭纠纷的调节，估计也就是带回来教育或者沟通。鉴于蒋淑华的态度，估计他们也确实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

“不过后来，神把我的孩子还给了我。我没给她起名字，就叫她囡囡。她的命不好，得养大了才好起名字。”蒋淑华说到囡囡的时候，脸上顿时有了光彩。“囡囡很听话，也很懂事，她拯救我……”

蒋淑华将双手放在胸前。她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语气虔诚：“我的一生已经毁了，但是神最终还是没有放弃我。”

“所以你就让她杀了周大壮和翟三？”吴象问道。

蒋淑华摇了摇头，她说：“囡囡说，神告诉她，做了坏事的人就要接受审判，她只是给予他们应得的惩罚而已。囡囡很乖，她从不伤害无辜的人。”

吴象想到这个叫囡囡的小鬼确实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哪怕刚才在院子里白夜和任逍遥攻击它时，它也只是一味的闪躲却没有还手。想到这里，吴象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能够在白夜和任逍遥的联手攻击下从容躲避，如果囡囡真的出手，吴象不知道应该怎么想象。

“那你知道它现在去哪儿了吗？”吴象另外在意的一点是囡囡的凭空消失。她当时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才匆匆离开。而吴象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它离开的手段是什么。

蒋淑华摇了摇头，她说：“囡囡长大一些之后就不太喜欢在家了。她经常出去玩，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不过我想她的时候，她总会回来的。”

吴象结合老鬼的说辞，觉得蒋淑华在这一点上应该没有说谎。不过眼下吴象还是有些纠结，一方面他们已经能够确定蒋淑华就是周大壮和翟三案的源头，将她带回警署就可以把这事儿完美交差。但是比起蒋淑华，更令吴象担心的还是囡囡，如果不解决囡囡，带走蒋淑华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作用。

而蒋淑华目前的态度虽然看起来还算配合，但面对囡囡的问题是，她坚决不可能让步。

“你们是想通过我找囡囡吧，她是我的女儿，我绝不可能让你们找到她。”

蒋淑华的语气里有从她身上罕见的坚定。她说：“你们大可以审判我，但我没有做错事，神会保佑我免于苦难的。”

让吴象感到惊讶的是，任逍遥竟然先于他做出了决断。任逍遥从木头椅子上起身来，说道：“我觉得在神审判你之前，法律会先审判你的。”

蒋淑华只是笑了笑，这笑容又温柔又虔诚。

当天晚上，任逍遥把蒋淑华带回了广阳市警署。虽然蒋淑华承认了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不过流程还是要正常走的，所以她暂时就被关在了警署设置的看守室里，等到明天一早再转到看守所。

任逍遥安排了几个警员好好看守，虽然她并不担心蒋淑华会逃跑——她没有那个能力，看起来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一直在外的囡囡也是困扰着任逍遥的一块石头，她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个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的炸弹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