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了?”齐老太君翻着经书。
“是,二公子说府里暂时交给老祖宗了,劳老祖宗费心了。”桂嬷嬷替齐老太君磨着墨,毕恭毕敬的道。
“他考虑的是周全,也不想想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他拉出来得罪人,简直不孝。”齐老太君哼了声。
桂嬷嬷失笑,“那是老祖宗心疼二公子,这才纵着二公子,二公子心里也清楚,您瞧,他将关家与楚王纪王之间的事都告诉您了,可是半点也没有藏私的。”
齐老太君轻嗤了声,“他还不就是想让我制住他那个一心巴着娘家的娘?”想想便发恼,索性扔了经书,“当初就不该心软允了正枫娶了齐关氏,说什么定国公府声势太大,需要低调行事才不惹人非议,非要娶了个小家子气又糊涂的媳妇,可那又如何,国公府还不是败成现在模样,还累及子孙,家宅不宁!”
桂嬷嬷知道这是齐老太君的逆鳞,也不敢多劝,只道,“幸好二公子聪明,眼睛又亮,看中的人想来也不会太差,改明儿等宋家姑娘进了门,夫妇齐心,齐家便有指望了。”
“希望那是个晓事的,别白白辜负了封奕的一番心思。”齐老太君叹了口气。
桂嬷嬷听的糊涂,“老祖宗说的是?”
“你真以为他急急赶回来是为了处理家里这摊破事?”齐老太君没好气的道,“他赶回来,是为了借纪王的手对付楚王。”
“这……”
见桂嬷嬷还糊涂着,齐老太君愈发没好气,“早膳时外面便传来了信,荆州失踪的县丞便是宋泽远,就是狄家的女婿,宋南瑾的亲爹,楚王如今又在云州,齐封奕这一出,分明就是围魏救赵,对付楚王,也解了宋南瑾的危!”
桂嬷嬷恍然大悟,半晌叹道,“想不到二公子也是个至情至性的。”
“齐家男人,不都是这个德行么!”齐老太君哼了声,面色有几分难看。
桂嬷嬷忙将话岔开,齐老太君瞟她一眼,知道桂嬷嬷是不想她伤怀,也懒怠再说什么,“备轿。”
桂嬷嬷微怔,“老祖宗要去哪?”
“去见皇后,齐家儿郎要成婚,自然要光明正大体体面面的,有了皇后娘娘的脸面,也无人说三道四了。”
“老祖宗英明!”
“哐当!”
一声脆响!
上等的翡翠应声而碎,象征着吉祥如意的花纹彻底破碎,印在某人眼底,便成了彻头彻尾的讽刺。
“大夫人,您当心!”贴身婢女慌忙上前,生怕那点碎片刺破了娇贵主子的手,“奴婢来捡便好。”
孟知薇怔怔望着地上的碎片,漆黑眸子泪光微动,娇美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屋子里放了数个暖炉,暖的仿佛春日一般,她却依旧一身厚厚裘衣,愈发显得她楚楚可怜,却又美的让人心惊。
她的美不同于京都女子的大气端庄,而是水乡女子的柔弱纤细,水意朦胧,虽已生了一个孩子,眉宇间依旧如少女一般,柔弱而细致,楚楚可怜。
“他便这么走了?”
低低的女音美妙而动听,仿佛出谷黄莺,微微颤着,让人听着心里便柔软下来,止不住的心怜。
另一婢女忙扶着她坐下,“大夫人莫急,二公子只是出门办事,晚间就要回来的,定然会给哥儿讨个公道。”
孟知薇微微闭眼,“他谁都见了,便是不肯见我,我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堪?”
话里分明带上几分哀怨,已经超出了叔嫂之间的本分,若是被人听见了,怕是又是一番风雨。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出几分慌乱,原本跪在地上收拾东西的婢女赶紧起身守在门口,虽然这院子少有人来,可这些话万一给什么人听了去……首先要死的便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
“大夫人,二公子已经赶了表小姐出府,关家也送了上好的药材过来……”白芷轻轻劝着。
“他要成亲了。”孟知薇仿佛没听到白芷的劝说,只喃喃低道,泪如雨下,哭的不能自已。
白芷一窒,望着眼前心神恍惚的美丽女子,心里不由一酸,说不出话来。
她与白露是大夫人的贴身婢女,自幼便守在大夫人身边,一道经历了孟家破落,又一道进了齐家小住,自然知道大夫人的心思,可知道又如何?大夫人便是大夫人,二公子便是二公子,就算大夫人守在齐家一辈子,想法子赶走表小姐,可也不可能再与二公子有什么关系,二公子总不可能为着大夫人不娶妻吧。
更何况她们看的分明,二公子真的对大夫人没什么,即便当初二公子舍命自土匪手里救了还是孟家小姐的大夫人,也不过是基于两家故交的情谊罢了,就算真有什么,大夫人嫁给世子爷的那日,也早就没了。
大夫人嫁入齐家六年,二公子进这院子也只有一次,便是他进来见大公子最后一面的那一次。
可她们不敢劝,便是劝了,大夫人也听不进去。
“他要娶的是谁?”孟知薇忽的抬眼,哭的红肿的眼里带着几分与她娇弱外表全然不符的凌厉。
白芷犹豫了下,“说是云州宋家。”
孟知薇抿紧了唇,“原来是个小户女儿。”顿了顿,她抬眼看向白芷,“白芷,我记得你姨娘家就是在云州,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我要知道那家人的所有事情。”
“可是……”
“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孟知薇霍然喝道,娇柔美丽的面上全是煞厉,竟有几分扭曲狰狞!
白芷心口一惊,慌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听大夫人的吩咐!”
孟知薇喘了口气,“这便好。”说话间,她又落下泪来,柔弱的仿佛刚才狰狞变色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她握住白芷的手,哀哀泣道,“我身边就你与白露两个知心人了,你们若再不帮我,我还能靠谁去?你放心,我一定待你们好,待你们家人也好。”
白芷望着面前美丽柔弱的面孔,心口蔓延起一阵畏惧,不知哪里一阵冷风掠过,全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听到自己麻木的声音道,“奴婢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