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月慌忙擦掉眼泪，望着半倚床榻脸色苍白的方宋氏，咬了咬牙，向着方宋氏跪下了，“外祖母，我求您，您就看在爹的面上，饶了南瑾这一次罢。”
方宋氏神色复杂的望着宋南月，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答反道，“你这孩子，虽然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性子却还是像极了你爹，眼里容不得沙子，可是你爹的下场你也看见了，本该是前途大好的探花郎，如今却只能在荆州那个苦地方熬时间，怕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宋南月想起宋南瑾所说宋泽远下落不明的事情来，一时心如刀绞，泪流面目，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爹是男儿家，尚且落到这个地步，你是姑娘家，不比瑾沐是男儿，他再懦弱不争，到底是宋家嫡子，还有家业承继，可你再强再好，终究是要嫁人的。”许是感念自身，方宋氏抚着外孙女柔软的头发，也不禁落下泪来，“这宋家家业到底与你无甚关系，你母亲早逝，继母出身高贵性子也冷，虽不会苛待你却也不会为你多费心思，所以我坚持为你定下婚约，方家再不济，也能护你周全。”
“外祖母……”宋南月哽咽难言，“你别难过，是我错了，我错了。”
“不，你没错，是我错了。”方宋氏断然打断她的话。
宋南月错愕抬眼，“外祖母，你……”
“我只想着方家富足，又是你母亲娘家，你舅舅表兄都是孝顺忠厚之人，舅母也算是识大体，再不济还有我在，定然能护你稳妥一生，可是……”
方宋氏望着外孙女姣好如满月的面庞，仿佛又看到了自己早夭的独养女儿，喟叹一声，“我却忘了，你舅舅性子粗，从不管后院的事，你表兄性子忠厚耳朵却软，又从小被你舅母管束的紧，半点做不得主，你舅母……你舅母本性还是好的，只是与你娘不睦，连带着对你就诸多挑剔，若我再年轻个十来岁，护着你生下个一儿半女，在方家站稳脚跟，倒也不怕了，可如今我这身子骨……”
“外祖母，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孙女错了，我再也不提毁婚的事了，您别说这些！”宋南月又慌又乱，生母早逝，爹又离的远，外祖母便是她最大的倚靠，也是她心里最亲的亲人。
方宋氏望着惶然失措的宋南月，心里全是焦躁悔恨，她醒悟的太晚，如今真的是无力回天了，可她就这么一个外孙女，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泥沼无法自拔！
她长长叹了口气，“去，去给我把宋南瑾唤进来。”
宋南月一怔，不明白方宋氏怎么突然改变了态度，“外祖母……”
“还不快去！”
宋南月抿了抿唇，犹豫了下，快步往外走，不过这须臾功夫，廊下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即便烧了火炉，宋南瑾也冻的脸色惨白，紧抿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摇摇欲坠，显然是冻的狠了。
宋南月慌忙拉她起来，“你这是什么犟脾气！难不成真想冻死在这里！”
宋南瑾朝她疲惫的笑了笑，“不妨事，我以前可是在雪地里跪了足足三个时辰，休息两日也就罢了。外祖母肯见我了？”
宋南月一怔，“你知道？”
宋南瑾笑了笑，“我猜的，怎么，我猜准了？”
宋南月微微咬唇，蓦然握紧宋南瑾的手腕，急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你老实告诉我！”
“大姐姐，你弄疼我了。”宋南瑾平静的道。
宋南月犹豫了下，松开手，宋南瑾白皙手腕已经红了一圈，她不由有几分慌乱，“我……”
“大姐姐，若是我真知道了什么，还会跪在这里么？”宋南瑾苦笑，“我又不是傻子。”
“可是……”
话音未落，方宋氏贴身婢女过来唤了，“大姑娘，老太太唤五姑娘过去呢。”
“我这就去。”宋南瑾忙道。
婢女见宋南月也要跟着进去，忙道，“大姑娘，老太太请您给她去看看药，旁人去，老太太不放心。”
宋南月面色一变，“外祖母想支开我？”她不由看向宋南瑾，宋南瑾微微颔首，“大姐姐您放心，若是我得了准信，我一定不瞒你。”
宋南月半是犹豫半是担忧，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小厨房，宋南瑾目送她的背影，这才看向婢女，“烦请带路。”
婢女的眼里闪过一丝钦佩，这位五姑娘虽与大姑娘不是一母所出，似乎是比大姑娘更添几分果敢，比大姑娘还像老夫人，心里想着，态度更恭敬上几分，“五姑娘，这边请。”
宋南瑾随着婢女进了屋，方宋氏已经坐在软榻之上喝茶，头上绷带还渗着几丝血意，但精神极好，神色严肃端厉，不怒而威。
宋南瑾当即就跪下了，“南瑾见过外祖母！”
方宋氏轻轻瞥眼过去，冷笑了一声，“你倒是会跪，大雪天的跪在廊下，不就是想逼着我见你么？你爹娘就是这般教你的！欺到我头上来了！”
宋南瑾面色不变，坦然迎向方宋氏的视线，“我跪在廊下，也是一时激愤……”
“放肆！”
方宋氏怒声喝道，甩手一掷，白玉瓷杯在宋南瑾面前应声而碎，滚烫的热水飞溅开来，有几滴落在宋南瑾手臂脸颊之上，立刻烫出几片红印。
宋南瑾吃痛低哼了一声，守在四周的婢女慌忙迎上来，方宋氏喝道，“都下去！我今日非让她受点教训不可！”
婢女们面面相觑，到底是不敢违抗方宋氏的命令，呐呐的退了下去，不到须臾功夫，屋子里的人便走的干干净净，偌大的屋子寂静无声。
方宋氏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力，整个人重重倚在软垫之上，面色苍白难看，便是浓妆也掩不了颓然之色，仿佛一瞬间苍老的好几岁。
宋南瑾急忙上前扶住方宋氏，“外祖母。”
方宋氏抬眼看她一眼，嘴唇微扬，竟笑了笑，“你外祖母是个了不起的女子，我哪里敢与她比肩，你还是叫我姑祖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