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瑾起身替方宋氏覆上盖毯,又替她倒了一杯参茶,“外祖母在天有灵,也不会允许我如此失礼的。”
方宋氏啜了一口参茶,委顿的精神微缓,“你小时候性子倒爽快,之前虽骄纵,倒也有几分真意,如今倒是愈发像那些所谓贵女,规规矩矩,庸俗的很。”不等宋南瑾回答,她自己又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不过如今看起来,倒是你这性子更耐得住磋磨。”
宋南瑾不置可否,“是您心疼大姐姐。”
“我就她这么一个孙女,自小捧在掌心里长大,自然是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云州虽小,倒也干净,京都虽富饶,可地大了,人多了,是非也多了,所以我当年就不允她去京都,便是怕她受了苦。”
“有您替大姐姐筹谋,是大姐姐的幸运。”
方宋氏倒也不否认,“听说你踢了你祖母的人,又跪在廊下,可是觉得委屈了?
“是。”宋南瑾坦然迎向方宋氏苍老却犀利的眸子,“我是有些恼了,更是想见您一面,我知道您有苦衷,只是我不愿意成为被牺牲的棋子,我虽不才,可也不愿糊里糊涂。”
方宋氏握着茶碗的手一颤,看向宋南瑾,慢慢的道,“你放心,我会替你说话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多罚些月银,这些亏空我也会给你补上的,不会让你吃亏的。”
“您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你还想怎么着?”方宋氏眸色微冷,带上几分怒意,“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给你赔礼道歉不成!”
宋南瑾也不回避,眸光清朗而坦然,干净的仿佛能照透人心,又带着几分凛冽,竟是不敢逼视。
宋南瑾及膝跪下,“外祖母,我想帮您,更想帮大姐姐。”
方宋氏脸色陡沉!
宋南瑾视而不见,继续道,“今日,您如了那些人的愿,发作了我,可下回呢,那些人若是再想要什么,您又如何满足她们?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如今还健在,自然能替大姐姐遮风挡雨,若是不在了,那些人再找上大姐姐,她又如何应对?”
方宋氏脸色变了又变!
宋南瑾的话无疑是戳中了她的心思,如果不是担心日后那些人以这个要挟南月,她也不会见宋南瑾。
方宋氏微微闭眼,睁开眼时苍老面上露出毅然光芒,定定的道,“你倒是聪明,猜出这件事与南月有关。”
“这里到底是宋家,这么长时间了,您见到的也只有宋家人,您素来果敢,如今却优容寡断,想来顾忌的极多,而能让您这般迟疑不定的,也只有大姐姐一人了。”宋南瑾望向她,“而且如果我猜的没错,要挟您的,怕是宋南琇罢。”
“应该是与她无关。”
宋南瑾目光微诧,看向方宋氏,“请您明言。”
“信虽是宋南琇送来的,却是以火印封口,不曾开过,而且我看宋南琇的模样,她也是不知情的,否则以她的性子,她又如何瞒得过我,想来那人也是不敢让她知道的,这么大的事,闹将出去,我方家固然受辱,宋家也讨不到好去!”方宋氏素来是霸道性子,哪里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压在心里倒也罢了,说出口了,便有些克制不住怒气,手里茶盏重重磕上桌子,发出一声重响!
宋南瑾沉默一瞬,“外祖母可能给我看看那封信?”
“不行。”方宋氏断然回绝,“我只能告诉你,若那封信公布于众,南月乃至瑾沐的一辈子便是毁了,便是你乃至整个宋家也落不得半分好处。”
宋南瑾并不意外方宋氏的回答,又问,“那您可知道那封信是谁的手笔?”
“你觉得会是谁?”方宋氏不答反问,“宋南玟?”
“我本以为是她,现在却有些拿不准了,宋南玟年纪太小,一些经年过往不是她能知道的,即便她知道,怕也不止她一个。”
方宋氏苦笑一声,“投鼠忌器,又不知到底有多少知情人,你若是我,又该如何?南瑾,你是个聪明人,怕是也猜到几分了,我也知道你还是念着与南月的姐妹情谊的,算我求你,你认下这桩罪,我日后必然补偿你!今日你的委屈,我们方家就是倾家荡产,也会为你弥补!”
宋南瑾下意识捏紧掌心,掌心不知何时已然湿漉漉的一片,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刺刺的痛。
“南瑾,算我求你!”
宋南瑾望向白发苍苍满面祈怜的方宋氏,半晌说不出话来。
确实,她是猜到了一些。
方宋氏宁愿背信弃义也不肯说的秘密,方氏在世时非要住到靠西的偏屋,窗边细巧精致的黄铜小罐,而素来给贫寒读书人借住的西首客舍的东边屋子里也有同样的黄铜小罐,一模一样倒也罢了,偏偏还能传递消息,再加上当年娘得知此事后对她的嘱托,一点一点联系起来,想也知道与方氏有关,而且极有可能与她的名节有关。
方氏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不管当初真相如何,哪怕是一则穿凿附会的谣言,都能给她的一双子女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宋瑾沐也就罢了,宋南月便是彻底无法翻身了,她本就与她那位舅母关系不睦,若是背着这个污点嫁入方家,即便有方宋氏护持,日子也不会好过,可若不嫁入方家,宋家败落,生母不贞,再毁了婚约,又有哪户好人家愿意聘她为妻?
她能理解方宋氏的良苦用心,只是,如果真的如那些人的愿,她心里着实不甘!
“南瑾,我知道对不住你,也知道此事一出,定然有损你的名节,可我以我的性命向你保证,我方家定然加倍补偿你,绝对……”
宋南瑾轻轻叹了口气,打断方宋氏的话,“外祖母,即便我肯认,这件事当真就能这般了结么?”
方宋氏恼道,“你以为我想这般窝囊,可如今又能有什么办法不成!”
宋南瑾微微沉默,“如果我有法子,您可愿全力助我?”
方宋氏惊疑不定,“你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