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出戏,比她想象的要精彩许多。
她步履悠哉悠哉地回了毓熙院,还不到入睡时刻,南园那边就传了消息过来,苏霖剥夺了杜姨娘的管家之权,内宅外头的事务一应全交给了孟氏,甚至连苏铭都不再叫她喂养,而是找了乳母来。她不是说自己受惊了不能给铭哥儿喂奶了么?
苏霖这一次是真的发了大怒,当即叫了人彻查,将经手的一干人员彻底发落了个干净,王福家的也没能逃脱的了,丈夫被夺了要紧的差事,打了二十大板,丈夫受罚妻子便可免上些许,可也罚没了半年的银钱,和杜姨娘一道禁足。
是,杜姨娘禁足了,时间为两个月,苏镶赶在听见母亲受罚的当口醒来,哭喊着刚要说什么,就被苏霖怒吼了一声,送去和母亲一起了。
孟氏接了管家之权,底下的人噤若寒蝉,不知道说什么,有的在思量杜姨娘是否还会起复,有的思量如何投靠新靠山,苏锦站在一旁面色冷淡地看着众人,也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明玥微微笑了起来,这样的结果就是她想要的,她早就不想让杜姨娘掌南园的权了,身旁有一头伺机还想咬你一口的毒蛇在,她总也不安心。
有大房添麻烦就够了,杜姨娘实在不必再在舞台中央登场了。
她舒了一口气,轻轻笑了笑,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心满意足,开怀的紧。
孟氏走马上任,因她多年不曾照管俗务,还有些许不大顺手,连带着苏锦自然也忙了起来,替母亲分担家务,一天都在看鱼鳞册,这料理南园的旧账和更换裁剪人手,便足足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
待半个月后,苏锦终于得空出门的时候,觉得空气都是清新甘甜的,明玥这半个月过的很是舒心,大房知道孟氏掌权之后也欢喜不已,因为孟氏面慈心软,与人为善,说不准可以从她那里套取些什么好处来。
谁知苏锦在侧,直截了当地说,侯府用了什么月例银子,只是南园这边报账罢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苏樊氏悻悻而归,心中暗骂了苏锦个小蹄子连她也敢这般不敬,回头便让她在京中夫人之中扬名,扬的自然不是什么好名声罢了
孟氏料理了家务之后,也察觉出府中多有冗杂多余之处,费神思量了许久,到底不是一日之功,看着苏锦这般待大房的态度,虽说心中颇有几分想要规劝,到底还是住了嘴。
苏锦来毓熙院的时候,看着明玥悠闲自在的模样,噘了噘嘴,挨在她身边,“嫂嫂是故意的,却叫我这般劳累?”
明玥扭过头去笑眯眯地拧了拧她的鼻头,“怎么?难不成不愿意么?”
苏锦想了想,却道:“若是劳累些,能不看谁的脸色,谁也欺负不了我,那还是累些的好。”
明玥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么?
南园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京城中却突然传了流言出来,说是九王爷即将回京了。
那个一年多之久不知生死的九王爷,突然大变活人回了京,真是又有人喜又有人忧,明玥听见这消息的时候,这传言已越演越烈,在京中人人传说,几乎等同于实情了。
九王爷并没有死,明玥从始至终都是这样想着的,他为何要离开京城,避居别地,其实也不难猜,只是眼下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她的那位纨绔恶劣、风流不堪、留恋花街柳巷甚至还染指小倌馆的丈夫,与之到底有何干系?
她低着眉眼思索起来。
九王爷回不回京,她并不是很在乎,只不过……苏钰,会不会也跟着一道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心头一动,半晌之后便叫了明义来见,明义听说之后,面容上很有几分苦恼,“世子妃,那个程婉婉姑娘已经身死,还要去找么?属下去查过九王爷的踪迹,可从来都是毫无线索,世子去了何处,离开京城便也不太清楚了。”
这般神秘?明玥轻轻弯了弯嘴角,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越是神秘,才越是刺激。
她抬起头来道:“不计什么消息,能查到的都要一一告知于我。”
明义见状,只好点头答应,不过两日之后,明义带回来了一个消息,跟明玥说的人都全无干系,不过也是她的老熟人。
“夏二姑娘与祁渊公子来往密切,前些日子夏二姑娘还特邀了三姑娘去国公府做客,不过三姑娘忙着去寺庙替夫人上香,便给耽误了,还有一桩事,那个曾买过‘辛罗香’的付姑娘在家中寻了一回死,付大人将此事给压下去了。”
明玥眉头蹙起,这怎么说来说去还有付姑娘的事情?
见她眼含疑问,明义微微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属下猜想着怕是与祁渊公子有干。”
明玥仔细一思量,心中倒也明白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除此之外就没有旁的了?”
明义摇了摇头,除此之外,九王爷的讯息一点都不曾有,甚至是从何处回来,这一年多之中他都做了些什么,都一点消息也没有,自然的……也没有苏钰的消息。
自打开了春,算来苏钰已经离京一个多月了,如今已是五月上头,若这消息属实,最少六月份便该回京了。
明玥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明义这才转身退了下去。
普安寺前的山道上,明珊穿着一袭紫色锦衣站在山石后头,从这里俯望下去,整个京城的景色尽收眼底,树枝轻摆,暖风和畅,景色很是怡人。
不过一会儿,杏雪从后头走了上来,恭敬地看着她的背影道:“姑娘,香已经烧完了。”
明珊缓缓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万千楼宇中带着明黄色的屋檐上,那是皇城,皇城边上便是王孙贵族的府邸,镇南侯府便挨在内城的边上,而平远将军府却在两条街以外。
平远将军府的府邸是先帝下旨新建的,豪奢程度并不比这些旧城积年贵族的府邸差,只偏偏京中流传纷纷,当今圣上的唯一的弟弟,尊贵的九王爷的府邸却建在皇城边上,那里依山傍水环境优美,虽说路途离皇城有些远,但这般看下来,进可攻退可守,实是一个绝佳的去处。
“他们……可是想要谋反?”明珊喃喃地说道,声音极轻,随着风声就能消散。
杏雪脸色一白,左右看了看,赶紧道:“姑娘莫要胡说,这话被人听去了,可是要杀头的。”
明珊扭过头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冷笑,“谁听见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谁能听见?”她回过头去望着普安寺高挑的檐角,黄墙黑瓦端庄肃穆,隐隐的檀香缓缓传入鼻端,闻之便令人忍不住心生敬仰。
寺中师傅们吟唱的诵经声传了出来,在空山之中愈发显得高洁,如梵音悦耳。
“佛祖会听到么?”她微微笑了起来,若是佛祖能听到,可能听到她心怀中祈祷和诅咒?
若未达成她的所愿,这佛祖只不过是塑给众人看的泥像,什么都没有。
她展了展美,柔美的脸上此刻尽是肃杀的寒意,杏雪嗫喏了两下嘴唇,这才抬头道:“姑、姑娘,付姑娘如今在家中称病不出,您怎么还要去下帖子?”
明珊冷笑道:“不下帖子,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病了?”
杏雪眸中露出一抹苦涩来,“姑娘先前与付姑娘说的那些话,付姑娘自然难以承受,若是她说了出来,付大人与将军府岂不是……”
“我说什么了?我不过是告诉她莫要再惦记着祁渊罢了,祁渊如今已是公主殿下眼中的红人,过些日子怕是会被夏国公府招赘为婿,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左徒之女,尽早打消了痴心妄想才是正经。”明珊神色淡然。
杏雪满脸难色,无奈地叹了口气,明珊不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低着头瑟缩的模样,心头忍不住泛起怒火来,这如果……
她目光移向一旁的山林,这个地方是普安寺的后山,少有人来,这块山石下面便是乱草丛生,人若是跌了下去……
她眸光一凛,顷刻间便收了回来,杏雪只觉得背脊好似微微发凉,回过神来却道:“姑娘,我们已经在这儿两天了,奉香已经烧完了,也该回府了。”
明珊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道:“好。”
见她终于肯答应,杏雪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赶紧拨开了树枝往前走去,明珊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后,眸光中冷意乍现,随后转瞬即逝。
除了她,眼下自己并没有能用的人,还是先用着罢。
回到了寺庙中,明珊换上了一副和蔼可谦卑恭敬的神色来,同住持说完了话,这才往寺外走去,下了山门。
马车辘辘地行驶在回城的路上,明珊微微地合上双目,靠在车厢壁上养神,杏雪左右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地伸出手来将一个物什从匣子里拿了出来,随后迅速地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马车微微晃动,明珊毫无察觉,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这才到了京城之中。
进城之时听见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明珊这才睁开了眼睛,轻轻挑开了一线帘子,微微笑道:“这里离侯府倒是近,我有日子没见长姐了,去侯府罢。”
杏雪心中一惊,抬头道:“姑娘,是夫人叫咱们去奉香的,咱们还得赶紧回府复命才是。”
明珊轻轻地瞟了她一眼,淡淡地笑道:“你这般将夫人的话当做圣旨,回头便叫你去正堂里伺候罢。”
杏雪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来,赶紧低下头来口称不敢。
明珊冷笑一声,扭过头去不再多说,马车眼瞧着便到了镇南侯府门前,侯府的门房早就认出这是平远将军府的车驾了,赶紧上前来迎。
瞧着明珊下了马车往里面去走,门房的小厮奇怪地挠了挠头道:“这怎么明三姑娘时不时都要来府中住上一两日?”
“你懂什么?主子的事情别瞎说。”门房管事老刘头板着脸骂了他一句,小厮扁了扁嘴低声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将军府的少夫人,世子妃的亲嫂嫂上门过,这位三姑娘倒是来了不下十几趟了。”
老刘头看着明珊远去的背影,摇摇头,随后低声道:“你不知,这位三姑娘与世子妃感情深厚,便是世子妃嫁到了侯府,也是离不得的,这常来常往的……嗨,只要不消和赏赐一般在侯府中出了事就成。”
小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低下头去乖乖地去磨门框上的铜钉去了。
丫头通报的时候,明玥正在低头看着这几日的账册,心中很是满意,没有杜姨娘当差,南园风平浪静了不少,便是对着账册都觉得心旷神怡,听见禀报,心中一愣,随后笑着道:“叫她进来吧。”
“姐姐这几日怎么都在府中,也不出门,我一个人去奉香,好生无趣呢。”明珊人还没进门便笑着开口说道。
明玥合上手中的账册,叫瑞婆子和宋先生先行回去,这才笑着道:“府中事忙,我也不喜去奉香,你镇日在府中憋闷的紧,倒不如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也好。”
明珊走上前来,亲热地依偎在明玥身旁,伸手拿出一个福件来,微微地笑着道:“这是我在普安寺替姐姐求的,伯母说普安寺的最是灵验,姐姐也带上吧。”
“普安寺?”明玥诧异地问了一句,那不是求子最为灵验的寺庙么?
明珊促狭地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道:“是啊,伯母前些日子算了算,她和嫂嫂都不好亲自前往,是以才叫我去奉香,为的就是求嫂嫂早日有子呢。”
这才多长时间,母亲也太心急了些。明玥忍不住失笑,顿了顿之后又想到,怕是未必只有明夫人心急,宋语墨怕是也想早日生个孩子的罢。
她微微笑了笑,看了看明珊手中的那个福件,淡淡道:“你把这个也捎回去给嫂嫂就是了,若是儿女双全才更好。”
明珊见她不收,手便尴尬在了当场,过了一会儿才讪讪地缩了回去,“听长姐的。”
“我适才进城的时候,总听人说,九王爷怕是要回来了,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他呢。”转开话题,明珊继续低声笑着说道。
明玥挑了挑眉,顿了顿之后道:“我也不过就在宫宴上见了几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