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子地搜寻苏霆的身影,待看到一抹深蓝袍服往屋子里而去,心中大喜过望,连忙赶了过去。
到了门前,才发现苏霆和苏夫人都是进来喝口水歇息片刻再出去宴请宾客的,却没想到苏顺跌跌撞撞地滚了进来,一头扑在自己脚下,抬起头来焦急道:“侯爷,夫人,不好了。世子和世子妃打起来了。”
“什么?”苏霆手中一颤,喜鹊登枝的茶碗盖都拿不稳,当啷一声落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夫人也面色惊愕地看着他,“打起来了?”
苏顺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啥他怎么觉得侯爷和夫人并没有将这事当回事一样,虽是如此还是拼命地点点头,希望他们两个能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
“世子去给世子妃寻了些吃的,随后进了房门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就吵起来,然后越吵越凶,就开始动手了,碗碟和桌椅都摔出来,闹得可凶了!”
“就只是碗碟桌椅?”苏霆的关注点很神奇,颇为诧异地反问道。
苏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老实地点了头,“是的。世子似乎把世子妃给惹怒了,两人……”
还没等他说完,一旁苏夫人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不过是些碗碟桌椅罢了,没什么打紧的,幸好从清河府咱们的东西定的都齐全也结实,实在不成,满府里头都是的,尽可以挪去用就是。”
苏顺傻了眼,呆呆地看着两人,苏霆闻言也是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随后还适意地呷了一口茶,道:“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只瞧着莫要伤到人身上就行。”
还没等苏顺回过神来,苏夫人紧接着补了一句,“嗯是了。最最要紧的是,我那宝贝儿媳妇可是好不容易娶进门的,发些脾气也是应当的,可莫让钰儿伤了她。”
“钰儿虽说混账胡闹些,可到底是懂事的,不会真的伤着她的。”苏霆还反过来,扭过头来安慰了一下妻子。“这倒是。这傻小子唯有这点可取之处了。”苏夫人缓缓地笑了起来,夫妻两人竟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
苏顺跪在地上半晌,只看着两人嘴皮子翻动,神色自在,全然没把这桩事给当回事一般,不由得傻了眼,好久之后才从两人的话风里插进去一嘴,“这……侯爷和夫人难道不去拦着劝劝么?”
“拦什么拦?”苏霆虎目一瞪,看着苏顺,“小子无知,这打打闹闹才是夫妻呢!”
“打闹起来也好,最好是身体健壮,到时候生孩子什么的也方便。”苏夫人笑呵呵地补了一句。
苏顺再度陷入迷茫来,过了好一会儿,端坐上方的两人好似才发现他似的,惊奇道:“你怎么还在这儿?还不快去伺候?”
苏顺哭丧着脸,艰难地组织了好一会儿词句,才道:“侯爷和夫人垂怜,也替小的们想想,这世子和世子妃这等情形,小的们实在是……”
苏夫人脸上露出几分了然来,顿了片刻思索道:“这样罢!你们尽管伺候就是,两人若是吵闹尽由着两人去,莫要伤着自个儿就是了,若真是要伤着了……”苏夫人抬起头来,微笑道:“便到账上支领银钱做看病之用。”
苏顺心头不知道滚过多少诧异,犹豫着应了声之后又道:“可世子和世子妃闹腾这般模样,这宴席……”
苏霆和苏夫人对视了一眼,目光流转片刻微笑了起来道:“不必拦着,就让他们闹去就是。”
苏顺云里雾里地回了院落,屋子里头的闹腾显然是还没有结束,而且已然是升级了,听着动静,里头竟然还动起了兵器,铿锵作响。
几个小丫头瑟瑟地缩在院门口,见他回来像是见到了救星,连连往他身后去看,“顺子哥,侯爷和夫人可来了么?”
苏顺沉痛地摇了摇头,“侯爷和夫人发话了。”
“说什么了?”几个小丫头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早就不知所措起来,便是内宅最不安稳的三房也从来没有这样明刀明枪地动过手,今日可才是成亲第一天哪!
苏顺抬起头来扫视了几人一圈,见个个面色微白,随即才叹了口气道:“侯爷和夫人叫咱们没有能耐不必上前,其余的……自求多福吧。”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们好好保全自己,别主子神仙打架,屁事没有,他们这些当差的倒是断了胳膊腿,那就得不偿失了。
小丫头们更是满面茫然,互相对视几个来回之后,还想说什么,苏顺已经走到屋子里头去了,偏房中折柳在玉笛的陪坐下,心中安宁了不少,绿纱也在旁劝了两句,见苏顺回来,连忙上前问,听了苏顺的回话,当即面色就惊讶了起来。
“……有本事你便去宫中求旨,休了我才好!你以为我稀罕你这世子妃!”
“半分温婉柔顺、聪颖乖巧的气息都没有,还有脸面说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夹杂着这样的背景音当中,众人依旧噤若寒蝉,又过了一刻钟之后才听见略有几分消停,想来是屋子里该扔的都扔了,两人也没力气了。
前头正院里头说笑声愈发大,听着竟是往这边而来,绿纱惊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往门外去,而外头的宴席上似是散了席,听着声音是各家女眷来瞧新娘子了。
“听说钰哥儿一早就不见了踪影,莫不是娶了媳妇欢喜得连酒也不喝了罢!”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身旁有不少女眷赔笑说话热热闹闹。
“平远将军府的大姑娘,模样可是一顶一的好,若说是钰哥儿一见就丢了魂,也说得过去。老祖宗啊,您这以后抱重侄孙子怕是很快喽!”老妇人身旁约莫四十岁上下的贵夫人笑眯眯地说着,亲自搀着那老妇人前来。
众人一片哄笑,老妇人更是拄着龙头拐杖笑眯眯地道:“走!走!去看看新娘子,去看看新娘子!”
眼看着一大波人就要往院子里来,绿纱急慌了手脚,门口处还堆着一大堆的杂乱呢,这一时半会儿怎能收拾得及,叫明面上能过得去?
她慌乱不已,苏顺儿反而平静了不少,只是垂手恭立在一旁,当做没看见眼前的情形一般,几如一个隐形人似的。
前头脚步声愈发近了,绿纱心头终于笼罩了一层绝望,不再抬头去看。
却看那一群贵妇走到院落跟前,还嬉笑了两句“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这院子里的人都哪儿去了”,可是等跨过院门,往主屋而来,站在庭院里之后,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一般,顷刻间寂静一片。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上的东西,新房院落里头大红灯笼可是喜庆,更加上龙凤红烛,甚是亮堂,除非是个瞎子看不出来,众人都望着那一堆被砸碎摔坏的桌椅板凳腿儿茫然不知说些什么。
又见院落里头的丫头仆妇们个个垂手而立,肩头轻颤,像是受过了大惊吓一般,心中登时便明白了过来,可心头还是忍不住疑惑。
便是再不和睦,这成婚头一晚也不能够啊,就这般情形了?
过了良久,那老妇人身旁的贵夫人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似的,指着院落的东西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一般,被她一提醒纷纷回过神来,连连惊诧地议论纷纷。
正在说话间,却听见外头突然传来苏夫人的声音,“哎哟!各位姐姐,怎么到这儿来了?快快快,去前头吃酒才对!”
众人回过头来,只见苏夫人似是脚下生风一般冲了过来,面上神色尴尬无比,像是想拦着众人不叫瞧,可看众人已经到了跟前,面色变了好几变,最终挤出个笑容来。
“这里有什么可看的?都是小孩子家家的,不值当看些什么,各位夫人还是过去吃酒才是……”
见她尴尬,众人纷纷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忙不迭地出了院落,倒是还有那年轻的媳妇出门前还回过头去看那一片狼藉,心中到底打算了一二,虽说自己丈夫贪财好色,颇有几分不争气,但是夫妻关系上……比起这家还是好上许多的!
见她尴尬,众人纷纷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忙不迭地出了院落,倒是还有那年轻的媳妇出门前还回过头去看那一片狼藉,心中到底打算了一二,虽说自己丈夫贪财好色,颇有几分不争气,但是夫妻关系上……比起这家还是好上许多的!
人们纷纷往前院去,避而不及似的活像后头有饿狼在追,老妇人乃是苏霆父亲的姑姑,乃是苏钰的重姑母,年龄愈发大了,瞧见这动静还咕哝道:“我还没有看到我侄孙媳妇呢,怎么就走了。钰儿,你媳妇呢?你媳妇呢?”
身旁的贵夫人闻言,脸上挤出一个讪讪的笑容来,“姑祖母,一刻值千金,咱们不好打扰,回头还是叫钰儿带着媳妇来向你请安罢!”
众人脚下急促,匆匆忙忙地远离了事发现场,也都强自克制着不去看苏夫人的面色,打着哈哈尴尬起来,再不提此事。
苏夫人调整了表情,跟在众人身后,满面不可说的尴尬,好歹又安抚众人吃了一回酒,再见有一拨女眷想要去瞧新娘子的,在苏夫人央求的目光下,这些都是沾亲带故的亲眷,得了苏夫人的示意,总算是知道家丑不能外扬,一个两个上前,端着酒杯劝人,总算放倒了一批,再无人去惦记新房中的情形了。
镇南侯府的这一场喜宴吃得京中各府男眷纷纷吃惊不已,自己身旁的这位夫人多是名门所出,稳重妥帖大方,一向都是鬓发不乱仪容整齐的模样,何曾见过这般吃醉了酒的模样,一时惊奇不已。
没有细数,只瞧着夜深人静镇南侯府的喜宴散时,有不少人家的贵夫人都是被丫头和健壮仆妇给扶上马车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就畏妻如虎的鲁国公,看见妻子吃醉了酒,披头散发,回到家中被妻子看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从上了马车后就开始破口大骂,一口气骂到了家门口,壮观情形让人叹为观止。
听说,回到府中时鲁国公还被鲁国公夫人拿着荆条抽打了好一番,然后勒令跪在庭院中不许进屋,但听说鲁国公苦苦求饶,为免颜面尽失,这才挪到了内室之中,半夜连床沿都不得摸,实是辛苦至极。
而镇南侯府的世子和世子妃的那一场仗,到底是瞒不住的,第二日上头就开始流言纷纷,只不过惧于镇南侯府名声和并未亲身见到,只是私下里嗡嗡,不敢提到台面上来。
而第二日原本该拜见父母的新婚夫妇,竟然没有起身,只留着门外的狼藉一片任由人评说,第二日一早还未来得及等到儿子儿媳拜见的苏老侯爷,一大早就披挂朝服,亲自前往宫中,在皇帝的正阳殿偏殿叩首良久不肯起身,只是默默垂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和皇后派的嬷嬷一早就到了镇南侯府,原本是来等世子和世子妃拜见父母后,一齐入宫觐见的,可府中只留下苏夫人操持,而到了新房院落时,看着大气也不敢出的丫头仆妇在庭院中打扫“战场”的情形傻了眼。
不知为何,日头高照,也不见新人起身,也不知是两人打累了还是如何,苏夫人暗暗听了绿纱禀报,当即心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面上却仍旧摆出一副愁苦的模样。
看着嬷嬷,唉声叹气,精神明显不怎么振奋,“多谢皇上和皇后关怀小儿婚事,如今已是过了门,日后便不知该如何管教了。”
嬷嬷心中暗暗琢磨了两句,连忙抬起头来笑着道:“少年夫妻本就是这般,夫人可千万莫要多想,世子孝顺,定能和世子妃和和美美。”
“借嬷嬷的吉言。”苏夫人的神色明显是不怎么相信,反而颇有一股放任自流的无力感,“但愿如此吧。”
好歹等了半日之后,嬷嬷瞧着房门紧闭的新房,瞧着时辰总该回宫复旨了,可是没有带人来,可怎么是好?
苏夫人看出她的焦急疑虑,半晌后低声道:“嬷嬷若是着急,妾身便先随嬷嬷前去,妾身也许久没有拜见皇后娘娘了,总要先入宫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