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无奈之下,只得点头笑了笑,用过了午饭之后,便穿戴整齐,走到正厅之中,果见一个青衣太监手执拂尘立在厅中,瞧见她来,赶忙笑着上前行礼,“见过世子妃。”
明玥缓缓点了点头,一旁苏夫人笑道:“小大人免礼,世子妃身体不好,还请小大人多多体恤些。”
那太监眉开眼笑,自然连连点头,说了几句之后便踏步出了府门,往外走去。
进宫面见帝后,这是多少人都没有的殊荣,便是眼下在朝中还有些能耐的公侯之家的夫人,到底也还是要按着规矩递帖子觐见,明玥此番受到这样隆重的召见,在诸人眼中都还是头一次呢。
苏樊氏带着苏铃立在一旁,脸色都青紫交加,扭曲不已,这要是入了宫,再得了什么赏赐,以后这镇南侯府中还有她们说话的余地么?
苏铃满心羡慕和嫉妒地看着明玥离去的仪仗,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般体面?
南园的孟氏早就来探望,只是明玥一直昏睡着,醒了之后便进了宫,连话也没说上,不过瞧着这番情形,她却是高兴的,“也好也好,陛下和皇后娘娘既然这般看重,你嫂嫂日后的日子怕是也错不了。”
苏锦扶着母亲的手臂,听见这话,眼底露出复杂的神色来,过了一会儿赶紧垂下了头,回到萱兰院之后,就推说身体不适转身回了房。
孟氏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一旁的丫头见状,微笑着劝慰道:“姑娘也是被吓得不轻,回去歇歇也是理所应当的。”
想起这个,孟氏还是禁不住一阵后怕,下人们禀报的时候,她都快吓晕过去了,苏锦出去一趟,险些活生生被烧死,若不是明玥,还不知道眼下如何呢?由此,心中对明玥的感激愈发深了一层。
回到房间,苏锦伏在软炕上双目无神地发着呆,望着一旁的青花瓷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思绪缓缓地飘回了昨夜。
那个人就立在自己面前,嘴角微微含笑,“可是苏五姑娘?”
她心头纷乱如麻,早已不知自己是谁,呆呆地看着眼前眉目清俊的男子,他升了官,气质愈发出众,若说先前是一块温玉,眼下却是被雕琢过的玉器,带着些许锋芒,却又让人觉得心中忍不住妥帖。
“正……正是。”她微微红了脸,立在酒楼的后园子里,外头喧闹的声音几压不住她心头怦怦直跳的擂鼓声。
祁渊缓缓地笑了笑,“当日在公主府中,便见五姑娘气质温婉,秀美如兰,却不晓今日居然还能见到,姑娘一个人来的么?”
一个已婚男子,和未出阁的女儿,在这样空无一人的地方见了面,本应该避嫌匆匆就走,苏锦心中纠结无比,她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可是该说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脚步也一步都迈不动。
“不、不是……”
“夫君,你怎么在这里?”一道娇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些许甜蜜蜜的笑意,苏锦骤然抬头,却看着明珊款款走来。
她心头一震,赶紧垂头道:“我、我还有事,我要回去了。”
刚走上两步,却见明珊走到她面前来,低声道:“妹妹怎地这么不愿见我?”她缓缓拉起苏锦的手,笑着道:“我还没有谢妹妹前些日子从家中拿了若离香给我呢,夫君也说要当面谢谢你。”
苏锦猛然回过神来,身上不由自主地发抖,随后把自己深深埋入了被褥之中,眼泪缓缓从眼中流淌下来,濡湿了手指和被褥。
她不该的,不该这么做的,她明明知道明珊没安好心,为什么还要听她的话,帮她呢?
……
苏锐推着轮椅到了苏锦的房门前,瞧着青薇还在外头站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姑娘在做什么?怎么不进去伺候?”
青薇恭敬地行了礼,这才低声道:“姑娘说想一个人呆着,不许奴婢进门去。”
刚受了惊吓,一个人呆着可好么?苏锐心头疑惑却不好多说什么,随后上前道:“我来瞧瞧。”
青薇让开了位置,他抬手拍了一会儿门,也没听苏锦回答,顿了顿之后道:“妹妹,是我。”
里面传来一声极低,像是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没事……歇一会儿就罢了……”
声音断断续续实是听不大清楚,不过却能听出来不对,苏锐眉头紧皱,又敲了一会儿,苏锦仍是不肯出门,他这才叹了口气,只好作罢,隔着门道:“也好,我过些时候来瞧你。”
离开萱兰院,往回走去,他仍是眉头紧皱,苏锦这样子明显是不大对劲,按照她先前的性子,若是出了这样的事,明玥救了她,她定要在毓熙院中等着她回来才是,眼下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想着,只听着从侯府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声,随后又归于平静,奇怪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没过多久苏安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大是不好,抬头看着他道:“公子,侯府出事了。”
……
明玥乘着车驾一道入了宫,皇后特许在内仪门后下车,如此一来便减少她很多路程,她本就觉得有些累,这正合己意,下了车马后便往凤仪宫走去。
前来迎的宫女嬷嬷俱是皇后身边的得力人,瞧着她的模样笑着道:“世子妃可算到了,皇后娘娘已经等了多时了。”
她颔首还礼,低声道:“身体不适,未能醒过来,让皇后娘娘久等,还请恕罪。”
“这是哪里的话?皇后娘娘最是体恤不过的了。”那嬷嬷笑着说道,一边领着她往里头走去。
进宫之后,自然而然便是繁琐的行礼和问话,接着便是赏赐,皇后满目慈爱和赞赏地看着她,说了好些话这才叫她出了宫。
出宫的时候已是接近午时了,明玥坐在车马中,也觉得有些疲乏,只拿了糕点来用了两口,便放在了一旁,昏昏沉沉地睡着。
瞧着车马出了宫,那嬷嬷才扭过头来往里头走去,皇后坐在暖榻上,侧脸沉思半晌不语,见那嬷嬷进来,才抬起头来道:“你瞧着可好?”
“老奴如何敢置喙旁的?只不过瞧着这镇南侯世子妃也是聪明的,未尝不知道娘娘的心意,接下来便只瞧着她如何做就是了。”那嬷嬷微笑着低声道。
皇后闻言,却并没松了一口气,只是缓缓地低声道:“若她聪明些,镇南侯府的百年基业,本宫也不是不想保,平远将军如今年纪已大,将军府的尊荣便系在她身上了。”
“只是怕世子和世子妃不睦,她不肯去做……”那嬷嬷低声犹疑说道。
皇后轻轻地笑出声来,“少年夫妻,怎会不睦?若是先前,和睦不和睦的,倒也不打紧,到底是陛下心里头不舒服,镇南侯府的日子这才难过,可本宫不同,本宫要的是润儿日后若真成了我的孩子,这江山到底是要人替他守着……”
她低低地说着话,一旁的嬷嬷边听边点头,正说着,外头却传来禀报声,“启禀皇后娘娘,陛下传召。”
皇后一惊,倏地站了起来,这些日子皇帝并不怎么来中宫,瞧着身体像是好了许多,但却镇日都住在正阳殿中,就连还不满两岁的三皇子,嘉淑妃日日抱着孩子希望他能去瞧瞧,都不曾多见着圣颜。
听见这话,她如何能不激动?当即便站起身来,吩咐人整装收拾,便往正阳殿而去。
皇后仪仗浩浩荡荡,行到了正阳殿前,门口站着的紫衣人,面白无须,嘴角含笑,恭敬地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身形微顿,看了他一眼,眼底泛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暗芒来,随后道:“刘大人还在此处等着,当真是辛苦了。陛下呢?”
“陛下在里头看折子,老奴怎么劝也不肯听,这才请人叫皇后娘娘来劝劝。”刘琼眉头微皱,满脸担忧君上忧国忧民的神色来。
皇后一惊,“……并非是皇上传召本宫……”
刘琼微微一笑,低声道:“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便是面见陛下又何须传召,只是奴才担心陛下龙体安康,这才擅自做主罢了。”
皇后抚着胸口,半晌之后才勉强点了点头,“本宫这就进去瞧瞧……”
瞧着皇后进了正阳殿,刘琼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眼神却颇多了几分居高临下,随后扭过头来依旧恭敬地立着,不再多言。
皇后进了正殿内,里面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声,她心中微惊,赶紧走上前去,只瞧着御案后头无人,转过头去才看见皇帝半躺着斜靠在窗下的罗汉床上,眉宇间微微凝着一抹忧虑,眼底都有些泛青了。
皇帝生的模样其实很好,虽无九王爷那般俊美如天神般,却也是俊秀英挺,让人过目不忘,且这些年来为上位者多积威势,便是这么带着几分病弱的随随便便躺着,也颇带几分淡定从容的王者之气。
瞧着和自己结缡十数载的丈夫,皇后心头涌起一抹柔情来,她永远也学不会对他心存不满,甚或者心存怨恨,便是他偏宠旁人,和别人有了子嗣,她也舍不得去恨他。
“陛下。”
皇帝抬起头来,看着皇后轻移莲步走到自己跟前,眉头轻轻地皱了皱,“你怎么来了?”
“知道陛下批折子劳累,臣妾只是来瞧瞧,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才是。”皇后眉头微蹙,满心关切地问道。
闻言,皇帝虽然心中并不高兴她来,却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揉着太阳穴道:“朕没事。”
皇后点了点头,上前将茶盏一一斟满,随后低声笑道:“今日镇南侯府世子妃进宫觐见,臣妾瞧着,倒是还有些许可用之处。”
听了这话,皇帝脸上的肌肉动了动,随后将手中的书本随意地丢在案几上,这才淡淡地道:“百年功勋世家,自是有可用之处的。”
皇后闻言,心中一窒,抬头看着皇帝的面色,过了片刻之后,才听皇帝淡淡地道:“淑妃那孩子都快一岁了罢!回头若是成,便劳累你多照看照看!”
隐藏在袖口下的手指带着尖利细长的护甲登时刺入了掌心的皮肤中,皇后抬眼看着皇帝,见他满脸淡淡的模样,心中的血气缓缓翻涌起来,半晌之后才低声道:“臣妾明白。”
……
明玥昏昏沉沉地睡着,一直到了镇南侯府前都还是迷迷糊糊的模样,折柳和玉笛知道她累得紧,也不多叫她,将毯子拉高了些,这才坐在了一旁。
直到镇南侯府前头的大街上时听着外头很是热闹的模样,折柳奇怪地掀起帘子去瞧了一眼,只见镇南侯府门前围着不少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样子颇有几分奇怪。
折柳皱起眉头来,镇南侯府是功勋世家,便是门房处都是有守卫的,别说看热闹的了,就是寻常的行人怕是都不敢近前几步,眼下居然围了这么多人,怎么回事?
她回过头去看了明玥一眼,明玥虽然睡着,可这吵闹声也缓缓惊醒了她,她睁开眼睛来,咕哝着问道:“出了什么事?”
“世子妃,咱们到了,只是外头人很多。”折柳低声答道。
明玥奇怪地瞪大了眼睛,人很多?做什么的?思考间,玉笛已经扶了她起来,收拾料理了妆容之后,掀起帘子往外去看,却瞧着外头着实围了不少人,与镇南侯府往日的情形来比,确实是很异常。
马车愈发近了两步之后,这才看清楚人群围成了一个圈,里头好似还站着一个人,手中抱着什么东西,瞧着身上的软灰色披风,倒似是个女子。
不知怎地,明玥当即就知道这是昨儿个夜里那个识得她的女子,可她不是被校尉营抓走了吗?怎么又在这里?
适才的慵懒和困意一扫而空,她掀起帘子,定定地看着那女子的身影,再到前头就走不过去了,车夫为难地停下了车马,随后侯府的侍卫便上前来请明玥下车,怕是要从侧门而入了。
明玥皱着眉头,什么人,能把镇南侯府逼的都只能走侧门了?正门都不敢进出了?
她挥了挥手,道:“什么人站在门口?”
侍卫满脸尴尬,似乎有话说不出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又是和薛信、明义一般的情形,明玥心头疑惑愈发的重,随后便道:“我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