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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3章 曾冠军外出

咸大爷的命运之苦,莫说天子,就是常人也难遇,原因就在于高标自榜,理经看家,遇事求道不求法,自身又不通达,不会变通。

世事自有逻辑,无谓高低贵贱,理总是有的,也是一的,人生在世,总得有自己的东西要说。

从咸大爷的人生遭遇来看,天生幸运幸福的因子,到咸丰二年即1852年的下半年就差不多耗光了!

自从咸大爷1850年上位,不难看出雄心勃勃,头三把火、前三板斧都还不错,大体搞定了内部,不爱的人都靠了边,爱的人都到了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也再正常不过。

但,两广及周边就一直不太平,从他理政的第一天起,尤其是广西,光钦差大臣就用了两任三套班子,都未薅平,还成了专门吸金的无底洞,搞得大爷都砸锅卖铁。

在换下李星沅钦差的时候,咸大爷师徒俩又招曾冠军到南书房喝茶论道。

谈着谈着,曾冠军竟直言大爷不该换掉李星沅,云李星沅其实干得不错,咸大爷被泼了冷水,很不高兴,也没问个为什么,就说这事已经过去不必再提了。

曾冠军的本意,并不是要为李星沅鸣冤,而是因为广西屡搞不定的事实,只有李星沅比较清楚,自会想法解决,而且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取得了新大爷的增兵支持,加以时日,自然会有结果。

现在,换上赛尚阿,又得从头做起,前功尽弃,事情不是做的。

“只要赛尚阿一到,几仗下来,就平了。”咸大爷作了结论,曾冠军也不好再说自己的理由了。

这次茶喝得很不透彻,曾国藩回家后思来想去,就专门给俩师徒茶友上了一折——

直言批评咸大爷,“只注重文章小节,而忽略经国大计,惑于虚文礼教,而不求真才实学,还刚愎自用,而不能知人善任。”

意思是,新政不能只停留在形式上,要深入到事情本身中去,等于是批评大爷师徒俩,务虚不务实。

也等于是说,咸大爷您就习得个理学皮毛,得张嘴而已。

敢这么说大爷的,得看看穆彰阿和耆英俩大人的下场,何况他俩并没有这么诋毁过新大爷呢。

曾冠军当然不傻,知道自己写的是么,就是要故意说给新大爷听的!

是真理学家,就得听,虚心接受;

不是,就随便吧。

这次上疏以后,曾冠军也就真的等着,挨骂,挨踢,挨刀,挨剐,屏息以待雷霆,反正,认了。

他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在给一好友的私信中解释说,“忝窃高位,不敢脂韦取容”;还在家书中写道,“尽忠直言”,“业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

由此可见,这曾国藩曾冠军,还真是性理学家,要殉道了,要动就动真的,做彻底了。

不要说说就算了,比唱的还好听,就别胡扒烂扯,拉几把倒吧!

就这理学功夫,确实远在年轻的咸大爷之上,有没有年长的帝师杜受田厉害,深厚,就不知道了!

作为同道君臣,忠言逆耳,似不为过,但大爷一看,不禁大为光火。

“叫你喝喝茶,还喝出鸟事来了,敢教训朕!”咸大爷暴怒,一把将曾冠军的奏折扔到地上,用脚跺了又跺。

即刻下旨,“传军机和六部大臣,立马到会。”

要联合治罪,给曾国藩好看!

六部大臣一到,咸大爷即要求立即加罪曾国藩。

首席军机大臣祁寯藻、兵部尚书桂良,立即同意严惩不贷。

曾国藩是礼部右侍郎,因礼部尚书惠丰刚去世,也暂由太师杜受田署理,因三人刚喝过茶不两天,未明就里,先不便吭气。

户部尚书禧恩、工部尚书阿灵阿,两大臣主张不同,只说要严罚,高额罚款,罚得个曾冠军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正好。

“他就个穷书生,有什么家产?”恰这罗织罪名的刑部尚书杜受田本人,反对严罚曾国藩银子,究竟给个啥罪名也要弄明白了事情原委才表态。

“全国大奖赛冠军,没钱,谁信!”户部禧恩。

“大家要搞明白,是大讲正气的大讲赛,不是拿大奖的大奖赛额。”刑部杜受田。

“奖状,总可以罚还吧,咱们拿去琉璃厂拍卖,换几个军费总是可以的!”工部阿灵阿。

“他也就宫内有名,拍不出几个银子来吧?靠这个,咱粮子们岂不饿死!”兵部桂良。

“好吧,既然皇上的意思要治罪,大家先看看他都写了些啥下流段子,在下也才好下令逮他。”杜受田自己也没看过曾国藩的新奏折。

咸大爷见师父要看原件,才想起曾国藩的原件还在南书房的地上呢,赶紧着大内去取来传阅。

就这空挡,六大臣七嘴八舌,议处如何定罪曾国藩,有的说处绞立决,有的说处斩立决,虽有分歧但立决是一致的。

“哎呀,朕是叫你们来拟罪的,不是要怎么处决他,这些要刑部审了才能决定。”

大爷才知道这些人,不是想罚款,就是想搞死曾国藩,均不得要领。

于是又议绞监候,斩监候,让他活不过秋天。

“一样一样,不是让朕要他了小命吧?”大爷觉得文死谏,还不能就此成全曾国藩的名节,“往下,往下。”

那好,充军戍边,看来比较合适——

参照旧例,发配新疆,老死不得回口内;

还有更绝的,开创新例,直接发配广西!

议到这儿,大爷比较开心了,以后谁要故意跟朕对着干,就一律发往广西去打仗!

实用,顶罪,活该!

大内取来曾国藩奏折后,众臣一看,已被皇上跺得皱皱巴巴的了,才知道大爷实在气得不轻,有些意气用事了!

朝内谁不知道曾冠军呀?与这皇上师徒俩可是三驾马车呀!

怎能一言不合就取命啥的,所以基本都醒了,恢复理智不少,待传阅完毕,觉得人家曾冠军还是衷心一片,大义凛然的。

于是,纷纷劝大爷消火息怒,在座各位谁敢保证自己就不会这样,对大爷披肝沥胆,掏心窝子,要如何如何?

今天看来,全都是说蠢话到家了的!

还想像穆大人、耆大人一样忍辱负重,德高望重,有卵用?

如此,大爷又觉得一点不给曾冠军处罚,太不像话,“不能只劝朕如何,以后他不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那怎么办?”祁寯藻问,“要不还是让他去广西?立功了再回来。”

“指望他打仗,干掉尚地会那个反贼秀泉?也是个神话吧,说不定还有人要说朕借刀杀人呢!”大爷也算想通了不少,“起码,得给个严重警告处分,以后不得晋级提拔!”

“皇上,不能让他背这个,等于缄了口,以后就没人敢对咱说真心话了!”杜受田说。

“老师说个意见吧。”

“个人意思,这事不能警告,反而还要奖励,至少给回封表扬信是应该的,过两天吧。”杜受田的意思,如大爷不愿写,他可以代笔,只是在会上不能明说。

与会各位尚书,谁不知道,这帝师是在陪戏,也就不多事了,一致赞同杜受田的意见,回个表扬信即是。

也算是,为自己留的后路,要不哪天大爷一不高兴,岂不个个玩完?

经六部大臣的再三劝阻,咸大爷才觉得自己失态,姜还是老的辣,第三天便勉强下了道面上优容、实质斥责的上谕。

曾国藩接到后,未免激动兴奋,仍然以为师徒俩正在考虑自己的意见。

军机大臣中有位季芝昌,曾是曾国藩的房师,将这次六部议处他的内情透给了他。

曾国藩写下“补天倘无术,不如且荷锄”的警句,从此消沉,放弃茶友身份,开始瞎混混,混到啥时是啥时,混到啥事是啥事。

这荣光乍现、臭味相投的宫廷理学三驾马车散架了,就剩得师徒俩大轱辘转悠。

说来,曾国藩仅为咸丰新大爷递过三次奏折就到头了!到这地步,对咸大爷还有盼头吗?

此前,他上《遵议大礼疏》,也就是大讲赛征文,抨击官场上的各种套路——退缩、琐屑、敷衍、颟顸,种种恶习,请求新大爷加意整顿,注意考察,得到激赏,评为冠军。

前面已经说过,其实是杜受田评的,师徒同气,大爷为之下旨,“礼部侍郎曾国藩,奏陈用人三策,朕详加披览,剀切明辩,切中情事,深堪嘉纳。”

彼时,咸大爷对曾冠军奏折中的“日讲”一事发生兴趣,让礼部“察例详议以闻”,他以为新君从善如流,必有大振,自己亦可一展身手。

未想远香近臭,那时的礼部右尚书惠丰大人就没当回事,于是他又细心结撰一折——《日讲规章十四条》,结果大爷仍然批转礼部,无奈部议再次否决,惠丰仍然不予采纳。

没想到这第三次,竟然如此结果,差点罹罪发配,若非太师亲自抟圆,必然身败名裂,连穆师父给的正二品侍郎都将不保。

曾国藩绝望之下,借私信大发议论,疏解自己的愤懑之情:自(客)春求言以来,在廷献纳,不下数百余章,其中岂乏嘉谟至计?或下所司核议,辄以“毋庸议”三字了之,或通谕直省,则奉行一文之后,已复高阁束置,若风马牛之不相与!”

管特么的,爱啥啥啥了。

日子好混,转眼新大爷已经上位两年半,1852年7月,全国乡试临近,不知怎么的,咸大爷突然想起了久未谋面的曾冠军来。

毕竟茶友一场,结果还不错。

1852年7月26日,特放他外出,为江西省乡试正考官,还准其考差结束后顺便返回湖南老家娄底一趟,省省亲。

曾冠军求之不得也,自从道光二十年进士及第,已别家乡十三载矣。

盼星星,盼月亮,曾冠军即刻如释重负,打点行装,匆匆离京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