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不怪签约之人,自然是默认了他们和自己的苦衷,不认的却是那些军事负责人,指挥打仗的将军和总督。
平心而论,大爷绝望酒醒之后还是表现正常的,放过哪些,不放过哪些,还是追究对了的——
和约不成样子,责任其实不在谈的人,而在打的人!
事实也是如此,尽打败仗,还想凭三寸不烂之舌吃好果子?
不是痴人说梦嘛!
大爷对和约中的条款,最心痛也最有同感的是银子:打仗最费钱的,你要和就收你四年银子,不过分吧?
大爷输了仗,2100万银元没了,前后用去的至少3000万两白银拿不回来,不拿你几个,拿谁呀?
三年的战争总得有个交代吧?
所以,大爷的认识又提升了,与上回穿鼻草约不同,这回只有军事负责人成了罪犯,而和谈大臣全都没事。
反而升职了!
通观军事与和谈两套班子,是泾渭分明的,并不搭界,但实际表现却不尽然,你指望我、我指望你的情况还是有的。
尤其是,英军突进长江,跑到了两套班子身后以后,谁都有些指望不上了。
两套班子分工明确,职责不同,尽管两边都高手如云,妙笔生花,其实都推诿不了自己的责任。
但不幸的是,两边最终结果都落到了,当朝愚公牛鉴大人头上。
牛鉴大人,两江总督,是军事班子还是羁縻班子?
当然是军事班子,不是羁縻班子,但他在英军意外杀进扬子江后,主动联系羁縻班子处理自己的军务,并与羁縻班子密切配合,共同进退。
牛大人反而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为羁縻班子充当底座,和约签字后又积极筹款给付600万银元,为羁縻班子贡献了自己的最大力量。
牛大人是璞总认可的和约第三顺序签字人,当然也是直接责任人,却没有继第一签字人耆英、第二签字人伊里布升官。
反而是形势陡转,成了第一个被押赴北京受审的签约罪犯!
逮捕时间为:1842年9月中旬,是大爷处理和约抄本后的第一时间和第一反应。
因为在大爷管总看来,牛鉴大人是本末倒置,犯了渎职罪,没有在南京区域继续贯彻自己的战略:在前面阻挡敌人。
而大爷自己,还在往上游的芜湖调兵呢!
我们已经知道牛大人的实际表现,那么,在大爷的眼里,他应该怎样表现呢?
要明白这个问题,依然要重述一下大爷的对敌战略,这是有根据的——
就是浙江的对敌架势,奕经将军在前面挡,耆英在后面挠,前后合力制敌。
牛大人两江总督驻防江苏吴淞口宝山,江南提督陈化成驻防吴淞镇,在和战两盘棋中都是替代奕经将军位置在前面挡的,而不是在后面挠的。
这点牛大人也是明白的,但是一切皆因英军杀进长江而起了变化,牛鉴和耆英都落在了璞总的后面。
牛鉴前面落空没的挡,也只好跟着耆英在后面挠了。
耆英钦差使团才是专门负责挠的,大爷可没叫牛大人也跟着挠,而是应该继续从军事角度弥补、挽救这一失控局势,组织军群转移,对江上英军展开截击、追击。
也许没有什么作用,但这才是牛总督的本职工作。
其实,这点牛大人也是明白的,只是无奈镇江有京口八旗驻防,根本不尿他的捐款防堵方案。
这是由他与海龄副都统,两人之间的个人恩怨决定的。
海龄担任镇江副都统时间,比他任总督时间多半年,不仅是牛大人拒绝海大人的加强镇江防务建议,就是前任裕谦总督也拒绝拨银子给海龄。
俩总督都在江浙一线,也该海龄吃瘪。
到了镇江,当然就该牛总督吃瘪了!
尽管如此,代理江南提督刘允孝还是在临战前夕率2700人,赶到镇江金山打上了英军。
但这只是牛大人的部分职责,全职还是刘允孝提督的。
当然刘允孝也得听从牛大人的指挥,这在下节再详细。
牛大人在军事吃力的情况下,主动寻找、联系、接洽羁縻和谈班子,请来张喜龚大人前往南京调处与敌关系,就是牛大人的自我主张了。
是谓病急乱投医,牛鉴大名并不在羁縻圣旨上,就是张喜、塔芬布俩剪裁缝补全权代表证,也没有把他补进去。
就这么个人,还主动联络、全程参与、要钱给钱、要力给力,全心全意为羁縻班子服务,不分彼此。
自从张喜8月5日到了南京以后,牛鉴大人就精神解放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给羁縻和谈班子全力支持。
虽受巴加口头炮击威胁,但他自己再无任何军事上的动作了。
这就与浙江奕经将军跟耆英大人的相互关系十分不同了!
奕耆二人,本来职权责就相反,还连累到个人关系无法改善增进。
奕经将军尽管被虐得丢盔弃甲,威严不再,但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是干么的,与浙江帮、耆英班分得很开。
而且笔锋不断,虽然功夫笔力不如浙江帮主刘韵珂,但因英军退出宁波镇海大陆,奕经还是将刘韵珂修理过两回。
也把耆英羁縻班子整垮过两回、结束过两次!
牛鉴大人,不要说向奕经钦差大将军学习、看齐,哪怕只是像刘韵珂那样,积极主动奏报自己的战况,搞份英军的优劣势分析——
不要说十可虑,就是一可虑,也不至于这般出力出钱,到头还不讨好!
成了签约有功、跑腿有罪的又一大力和派案犯。
牛鉴大人,当朝愚公,一世英名,终于身败名裂,放弃自己的本职工作,全力协助耆英甚至张喜,整个一金钩倒挂,也是难得。
还有,璞总为什么一开始就怀疑耆英身份?
不仅是因为大小艾上过大爷当,提高了警惕,也是因为知道了奕经大人也是钦差,要打要谈都得将军自己出马,不劳他人,怎么还出来个耆英呢?
在浙东就已经如此,奕经和耆英一前一后,一实一虚,璞总也未免犯晕——谁才是真的?
就是璞总这间谍脑子,也感到疑惑不解。
到了江苏江宁,撇开了奕经,璞总终于确认耆英也有权威后,便决定揪住不放,一再拜访发展私人关系,对其他的人都一概排斥。
连耆英副手伊里布都不认,更别说奕经、牛鉴这些动过手的了!
其实,牛鉴大人此时就应该顶上奕经这一角,尽管仗输了,但不能输气,难道奕经还不狼狈吗?
还不照样顶得耆英没话说,所以牛鉴的学习材料不是耆英伊里布,而是奕经刘韵珂,记住自己的本职工作,是吃什么的。
牛大人为什么做不到,拿错了教材?
就因为亲自上过战场,吓破了胆,失去了平时的思维方式,转而为羁縻当下手、唱赞歌。
而奕经、刘韵珂二人尽管互为对手,都没有亲自上阵过,所以不失自己的惯性。
所以,文臣哪怕职务再高,还是不要亲自上战场。
看看几大总督上阵,牛鉴大人愿意如此,结局还是好的了!
后来,时过境迁,大爷还是开复了他,证明牛大人确实是老实人,傻。
到为和约作注的阶段,大家才意识到璞耆两人的基友关系。
伊里老布,也是命该如此。
当然奕经将军是皇侄,不在乎耆英也是亲戚,在浙江没给他什么面子,更不会抬他出来替自己搞定什么英军。
牛鉴总督就不同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本职,整日与和谈班子混在一起,以他人的使命为使命,以他人的责任为责任,为他人的急难出己任。
奉献了自己的一切!
大爷以渎职罪逮捕牛鉴大人的时候,两个说得上话的和谈大臣耆英、伊里布,也已有了新的前程,尽管他俩曾经许诺过为牛大人援颊说项。
但在这大爷算总账的当口,也不敢吭气了!
有前辈指出:这是大爷为了展现自己的公平才拿牛大人出气的!
通观一览,大爷为战事惩罚过的地方大员,有如下这些——
广东:林则徐、琦善;
福建:邓廷桢、颜伯焘;
浙江:乌尔恭额、伊里布、余步云;
江苏:牛鉴、齐慎、刘允孝。
这是不是很公平合理呀?
所以,大爷是不会搞错的!
但这不能不提醒那些如牛大人者,牛大人的教训是十分深刻的——
不论何时何地,擅自揣摩上意、改变自己的使命和职责,对于大爷这种是非分明而又寻求公道的大神来说,是异常危险和悲催的。
这与战场上的情形十分不同,牛大人在亲自上阵以后,一溃再溃,求这个海龄求那个耆英未必有错。
但主动放弃自己的战场职责,没有整顿自己的残兵败将以利再战,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给人锦上添花、雪中送炭、作嫁衣裳,都不要像牛大人一样,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牛鉴大人经穆彰阿等六部会审,判为监斩候,与当初的琦善大人同刑,也就是活不过第二年秋天了!
但是,琦善大人都还活着呢,虽然是在张家口军台劳改,牛大人是不是也会如此幸运呢?就难说了。
牛大人其实做过一个时期的京官,虽然级别不高,但头脑还是相当灵活的,留给大爷的印象战中都还不错——
活着的当朝愚公,要不然不会在已撤向内地的情况下重新派往沿海的江苏,还接替裕谦担当重任,驻防长江口。
这都是关天培、陈化成的要塞重地,没想到他竟然与耆英玩在了一起,岂不糟糕!
牛大人在成为阶下囚后,写了完整的坦白交代材料《牛鉴供词》,主要也是总结战争方面无法取胜的原因和教训。
是研究鸦片战争的重要史料。
牛鉴一案,牵出的人不多,只是大爷执意要军事负责人们过一遍堂,自己都说说自己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