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高手？还是宫里的？”现在四下没有其他人在，只有兄弟二人和红栌在场，纳兰铮说话便索性敞开了，“怎么说？那人是七哥的人咯？”

纳兰铮平时说话也是这样跳脱的，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纳兰臻总觉得他这句话那高高扬起的尾音里，有一丝的……不悦？

挑了挑眉，纳兰臻并没有回避，反而迎了问题上去。

“算是吧。怎么？十一你想说什么？”

纳兰铮哈了一声，手在青釭剑的剑鞘上压了压。道，“七哥，姬姑娘在你那儿住不下去，也不诚然都是她性子奇怪的问题吧？”

这是个问句，但是纳兰铮却似乎没有打算让对方回答，将最后的声调生生压了下去。

“十一殿下，您这一身也太脏了，我给您备水，换身衣服吧？”红栌虽然平时有点天真的过头，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这话说的空隙分明就是给两兄弟一个错开话题的机会。

“好。”纳兰铮也不多说，对着纳兰臻一施礼，转身随着红栌走了。

暗淡的月色之下，纳兰臻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她，真的就这么走了么？

纳兰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忽而有些犯冷，好似冰湖上吹过一层霜雪。

盛京城里，眠月楼。

已经从外冷内燥的感觉中纾解出来的姬九容仍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态，稳下来呼吸的节奏。

梧阑也在静坐当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已经进入了冥想的境地。

长而浓密的黑发，挡住了他的眉眼。

其实姬九容是有点好奇，梧阑是怎么知道她的隐疾发作的。

“你……”

姬九容刚开了口，就犯了难，因为梧阑是个一面双魂者，他不懂不说话的时候，姬九容没办法确定现在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是冰冷刻板的狄阳王梧阑，还是邪魅狂狷的九笑公子？

听到她开口，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睛微微睁开，向她这边望了过来。

却没有说话。

姬九容憋了下嘴，心里想，你好歹说句话呀，这什么都不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

舌头还是在打结，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嘴笨到如此地步。

“那个……”

梧阑就这样看着她，安静的，不急不躁的。

好吧，确定了，这个是狄阳王气场。

“王爷。”她确定之后，说话就顺畅多了。

“何事？”

果然，没判断错。

“方才多谢你了。”现在想想，方才梧阑给她渡气渡的可是不少，她体内的冰冷被一股阳刚十足的火热内力冲淡不少。若非是梧阑出现及时，她简直不敢想在急冷急热的状态下，她会不会爆炸。

“无妨。”梧阑低哑的嗓音里似乎染上一层沙。

“不过，我很好奇，王爷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放下双腿，揉着发麻的小腿，许久没有打坐，这么长时间坐下来，竟然双腿都发麻了。

梧阑的眉间抽了抽，似乎这个问题很难。

他吸了口气，整理了下自己的箭袖袖口，“我可以不回答吗？”

虽是个问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梧阑说不回答就不回答。

“可以。”姬九容轻声一笑，不由得本来也没指望他回答。她跳下床榻活动活动手脚，感觉四肢百骸都充满了轻盈的力量，自己这身体好像被重新回炉重做了一样，舒服的很，忍不住笑眯眯的转过头去看他，再次道谢。

梧阑听她两次道谢，不知为什么，面色却有些不悦。

姬九容心想，别人对他客气，他还不高兴，这人当真奇怪。她走到房门口，忽而咦了声。

梧阑果然再次抬眼看她。

“王爷，方才我们是一直共处一榻吗？”

梧阑：“……”

姬九容十分懂得见好就收这四个字，看梧阑的白皙俊脸上爬上一层不易察觉的红晕，便知道自己调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再多说，哈哈了两声，心情大好的打开房门对着楼下大声道，“小二，炒几个好菜上来，再拿壶酒！”

“得嘞！”楼下的伙计立刻应声。

“你做什么？”梧阑看她去而复返，重新坐到床边，不由眉梢抽动了几下。

“我吗？”姬九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派气定神闲，“王爷放心，九容虽然是个女子，但是绝对不是个不认账的女子，若是王爷需要负责的话……”

“不用！”梧阑立刻出口阻拦，他的耳根又红了几分。说这话的时候，还偏过了头，似乎不想直视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

姬九容嘴角的笑更得意了几分，心想，这次算是把被九笑公子沾走的便宜讨回来了几分，虽然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她吃亏，但是……能见到冰块王爷如此窘迫，也当真是不虚了。

酒菜很快摆上，姬九容翘起二郎腿，给自己从从容容的倒了杯酒，又端着酒壶对着梧阑比了比，“王爷要不要喝一杯？”也未等他回答，便自作主张的倒了一杯酒，放在自己的对面。

“本王从不饮酒。”梧阑眉头一跳，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喊，让他过去，陪她吃饭，陪她喝酒。

姬九容也没再劝，笑了笑就放下了酒壶，自己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你很饿？”梧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吃饭吃成这样的。

姬九容嘴里塞了一堆食物，还在往嘴里塞。

“是啊，特别饿。”她回答的也特别从容，有几分不怀好意似的抬眼，眉梢微微一动，“和王爷同处一榻之后，总觉得自己被掏空了一样呢。”

梧阑：“……”

姬九容又是一笑，其实心里早就笑死了。梧阑那副样子就好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其实梧阑不知道内情，她每次犯病之后都好像身体极度亏空，需要吃很多东西似的。

“王爷。”

姬九容刚把酒杯端起来，就听见一道本不应该属于这儿的声音响起。

竟是有人在窗外轻轻叩打了三声窗棱。

这声音她听着耳熟。

“何事？”

“黄敬往贤王府去了。”

“嗯。”

黄敬？姬九容一挑眉，她就算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黄敬这时候又跑来做什么。

上次狄阳王特意跑到晋王府里找她，可不就是为了找她中和身上的冰蚕毒？只是他那次运功之后，他身上的冰蚕毒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并没有被姬九容完全消化，而是留了一小部分残存在体内，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在姬九容发作旧疾的时候，才会忽冷忽热，水火两重。

按照时间来说，也就是说，上一次黄敬他们已经找了他一次验明过他身体无虞才对，怎么这才这么两天，就又来了？

梧阑显然也没明白这个意思，听了窗外那人的话之后，面容上有一丝波动。

“这一次没带医官来。”窗外的人似乎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呵呵。”姬九容忽然冷笑了一声。抬手抛给他一只瓷瓶。

梧阑看她。

“王爷还是吃了再去比较妥当。”姬九容举杯喝了一口，这酒确实不错，入口绵软清香。

“王爷。”这一声比较短促。窗外的人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廉普金来了。”他说完，窗外便人影一晃，声音远了。想来是因为要来人，所以这人先行离开了。

“砰砰砰。姬姑娘，你在里面吗？在下廉普金，应约而来。”

姬九容起身走到门口时，为保险起见回头。

果然，床榻上已经没有了梧阑。

“姬姑娘，你这是……在自己喝酒吗？”廉普金走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姬九容这时才想起来，她方才是倒了一杯酒给梧阑的，她心里一动，想着糟糕，边回头去看。

可那桌上，分明只有一壶一杯。

她给梧阑倒的那杯酒，连酒带杯，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