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阑睁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姬九容正在对着他的脸发怔。

瞧她这幅傻傻看着自己的模样，梧阑忍不住上扬了嘴角。毫无预兆的翻了个身，面对着姬九容，那张足够欺世盗名的邪魅脸孔，没有任何防备的闯进姬九容的视线之中。

“额……”姬九容就算再怎么冷心冷情，她也是个女孩子，这么被一个男人近距离的看着，脸上忍不住发烧起来。

“你……你别考得那么近啦。”估计就算是自己的师傅在场，也要惊讶于九容现在说话的强调，这撒娇的架势，完全就是一个小姑娘才应该具备的属性啊。

梧阑象征性的向后挪了挪身体，看着姬九容即便在夜色之下也能看的出来绯红色的双颊。有些得意的轻笑着道，“你师父都应允了咱俩的婚事，所以，你可是我的未婚妻。从六年前开始。”

姬九容身体蓦地僵硬了一下，咬着后槽牙，狠狠的说道，“六年前我才十岁，你好意思？”

梧阑长眉一挑，一副无赖地痞的样子，“那可是你师父亲口许诺的，等你成人，咱俩的婚事就该办了。你可别说你忘了？”

忘了？

姬九容当然不能忘了。

想忘也没那么容易，六年前的药师谷里，梧阑尚且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年，虽然年纪尚小，但是整个人已经显得非常的风流倜傥，英俊非凡。和一般男人的英俊帅气不同，梧阑的长相颇为女性化，尤其是那对妖娆的画眉鸟般的眼睛，若非是真的亲眼所见，姬九容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这样的妩媚风情的男人。

长得好可不见得人好，梧阑就是个典型的代表。

这个男人深夜嵌入人家药师谷被药师谷主顾青城发现，不仅不认错，反而还和这个顾谷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愣是让顾青城这个老家伙将这个最宝贝的小徒弟许给了他。

想起来这些，姬九容的心就很不是滋味。

当下将嘴巴一瞥，说道，“当初谷主答应你也是有条件的，你要是条件没打成的话，我也不可能嫁给你。”

“咱俩今天可都是有了肌肤之亲的人了，你还想抵赖？”梧阑又是抿唇一笑，像这样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没事儿没事儿，狄阳王，我不是那种非要你负责的女人，反正咱俩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儿，所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看如何？”姬九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说完之后用很期待的小眼神儿看着梧阑。

没想到梧阑那家伙听见她这番慷慨陈词之后，非但没有很开心的觉得自己甩开了一个拖油瓶，反而脸色阴沉了几分，倒像是要回归狄阳王的那种冰山脸的状态。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姬九容的心里闪电般飞掠过。

雾草？

这位梧阑，哦不不，狄阳王殿下，难道是传说中的……“一面双魂人”吗？

这种人她从医这些年来还都没有遇见过，也只是听师傅顾青城提起过，在东阳琉球国里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人，他时而欢快如脱兔，时而安静如处子，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是患了疯癫之症，但是带到郎中来看，却发现这人脉象平和，什么毛病都没有。

后来有云游的僧人到东阳琉球国，这人的家人又带着他去看病，那位高僧反复确认之后，才说道，此人应该是一个人占用了两个魂，虽然只有一个身体，但是却同时拥有两个魂魄。就好像是身体里又占据了另一个人一样。

大家都以为这人是怪物，久而久之便统统疏远了他。

这个故事的结尾到底这个一面双魂人到底怎么了，顾青城也没有讲完这个故事，但是姬九容却听得非常的悲伤。

这样一个被当做怪物的人，如果当家人都远离他的时候，他一个人要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

无非是远走他乡，孤独终老，或者是在郁郁寡欢之中，慢慢老去。

想到这些，姬九容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冰冷下来的男人，叹了口气。

“我师傅当年对你提了几个要求吧？你若没做到，那婚约自然是不作数的。”

她同情他归同情，但是同情他也没必要把自己糊里糊涂的嫁出去不是吗？

顾青城那个老怪物也真是的，当年也没问清怎么回事，就把自己许出去了。而且这事儿还不让其他两个师兄知道，弄得她很是郁闷了一阵。

梧阑听她说起当时的要求，似乎恢复了刚才的痞坏的表情，又来了几分性质，“你师傅当真狡猾，他说的那几个条件……嗯……”

“我照着做就是了。”

姬九容看了他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开始掏自己的袖子。

“这个给你，等太阳出来你就吃下去，这个药见效很快的。”一个精致的白鹅形状的小瓶子放到他的手上，姬九容笑了下，“干嘛那样看着我，我可是个说话算话的女人。”

就在傍晚时分，在客栈的房间里，这两个人共处一室的那尴尬的时光里。

姬九容靠在毋滥的身上，已经听出来他的心跳声异于常人，身体竟然已经是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似乎是有着某种宿疾。而他当时身上更是烫的人难以忍受的温度，都在昭示着梧阑此时此刻正在遭受着醉春风这霸道的内力反噬。

若非是她天生的极阴极冷的体质才能够帮他平复下去那一身的热火……否则，那天的梧阑恐怕就已经被自己的内力反噬，伤上加伤了。

“这药有六粒，大概可以帮你几次了。”姬九容从他身边坐起，看了一眼枕着手臂仰望天空的梧阑。“你是先帝的义弟，身份尊贵，何必在纳兰让那里屈居在人家的屋檐之下呢？”

梧阑眉梢一动，目光淡淡如星。

见他沉默，姬九容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也恢复了平日的冷漠疏离。

她跳下大石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殿下慢走。”

这就是在赶他走了？

梧阑将药瓶在手上掂了掂，看着她，没动。

姬九容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笑了下，“殿下，小女子告辞了。”

她说完，当真就扭头离开了。一点留恋都没有。

梧阑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摸索着瓷瓶上的花纹，喃喃自语道，“连你也觉得我该搬走了吗？”

身后似乎有人淡淡的声音响起，说的什么她却没有听清，姬九容下意识的停住脚回头看，那大石头上竟然已经没有了人影。

只有夜风偶尔吹过，带着初春里丁香花的淡淡香气。

似梦，如幻。

这个夜晚注定是无眠的。

姬九容回到房间之后，翻来覆去了几次都没法安睡。起身准备点灯时候听见窗棱外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她停在漆黑的房间里，听那点摩擦声变成了人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