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的长情,都给了长公主殿下吧?
黄敬的这句话,仿佛一个咒语一样,整个一天都在他耳边盘桓着。纳兰雄站在龙书案前,几次提起的笔又落下。犹豫不决之间,鼻尖上蘸饱了的墨汁“啪嗒”一声滴落在了雪白无痕的宣纸上。
纳兰雄低头去看,只看到了一块墨色在宣纸上悄无声息的晕染开来。
毫无规则的就这样渲染着,扩散着,逐渐浸透了半幅纸。
像极了他对那个久久没有消息的大女儿的思念一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白纸一张,悄无声息,但是实际上,他的思念已经完全和这块浓浓的墨汁一样,在无声无息之间浸透了他的全部。
黄敬走到他身边,看着纳兰雄已经花白的后脑,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准备拿走他面前那张已经没法写字的纸。
“留着吧。”
纳兰雄阻止了黄敬的动作。
黄敬看着他,圆润如象眼的眸子里有不解的光。
纳兰雄勉强一笑,重新在雕着金鱼莲花的砚台上舔笔,在这张变成大花脸的纸的空白处堪堪写下两个字。
“如是。”
仅仅是这两个字而已,在下面落款时,纳兰雄没有写自己的年号,而是很单纯的写了自己的名字。
他写完,放下手中的善琏湖笔,端详了一阵,低声说道,“裱起来,放在我的书房里。”
黄敬不解其意的看着他,纳兰雄并没有解释的心情,在他的肩头拍了拍,便离开了南书房。
“我说,咱们之前的约定是不是也该换换了?”殷南风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着。
姬九容都懒得看他,翻了翻白眼儿继续蹲在药田里,侍弄那些花花草草。
这厮现在越来越胆大包天了,大白天也敢往晋王府里钻,而且还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她的东跨院里站着,是当真没有将晋王府的羽卫们看在眼里啊。
“你别装没听见啊,我说,姬九容,你现在这就是霸王条款呀,我答应你的,是保护你的安全,你得给这加一个期限吧。”殷南风一来就夹枪带炮的,说的一堆一堆的。
姬九容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药锄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期限就是三年啊,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所以你今天特意跑来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你……你……”殷南风被她这波澜不惊的语气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在我身边也呆腻了是吧?从我们认识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你的确也救过我几次。哦,这么一算的话,我就知道了。我当初救了你一次,你现在这么着,是觉得亏了吧?”姬九容稍微一动脑筋就算清楚了这当中的关节。
一下就被说中了心事的殷南风面色忽然就有点青了。
姬九容看着她的脸色,面上微微泛着冷笑。
她站起来,将手上的泥土在围裙上拍了拍,“你想走,就走吧。”她说完,又蹲下身去,继续将一株白三七栽在泥坑里,再小心翼翼的将周围的碎土一点点培在它上面。
殷南风抱着那把陪伴着自己走南闯北多年的长剑,目光沉沉的看着那个蹲在药田里的女人。
站着站着,直到那个女人将最后一株白三七栽培好,提起镰刀和小铲子站起身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站着的时间已经太长了。
“咦?你怎么还没走?”姬九容回头的瞬间,还真的被惊到了。
这个男人还真的奇怪,不是特别腻味自己了吗?
怎么还赖着不走?
“我其实……”殷南风憋了半天,脸都红透了才好不容易别处了这三个字来。可是,还没等他将这话说完,就有人打破了他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
“姬姑娘。有什么事吗?”不远处,奔雷拄着拐一瘸一拐的正往药田这边走来。虽然步履有些坎坷,但是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
“哟,你自己走过来的?从跨院那边?”姬九容挎着手边的小竹篮,几步跨出了药田,迎着奔雷走了过去。
殷南风刚刚起了个头的话只能咽了回去。目光冷冷的在奔雷的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不再去看那个女人对奔雷展开的笑脸,不再去看她对那个奔雷的嘘寒问暖。那些,之前似乎也都没有对他展露过一丁点的……那种温暖的微笑。
“是啊,自己走过来的。躺了这些天,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再不出来走走,我这就要成一个废人了。”奔雷这些天养伤养的略有些胖,走了这几步路就觉得有些气喘吁吁。
但是看到了姬九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
“你才刚好,也不用这么着急就下地走路,你本来受了内伤,又被人连夜追着跑,内力几乎全部燃尽。那些庸医觉得你没有外伤,没什么大碍,可是耽搁了你的修养,不然呐,凭我的手艺,你早就可以健步如飞了。所以,你多躺些日子也没什么。”姬九容摘下一颗果子,丢进嘴里嚼了嚼,舒服的赞了一声,顺手也摘了一串果子给奔雷,“你尝尝,特别甜。”
“好。”奔雷接过来放进嘴巴里吃了起来,连连点头,“的确比外面好吃的多了。”
“对了,您刚才和谁在说话呢?我从那边过来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奔雷抬头四处看,他分明听见了有人声,但是现在,药田四处都是郁郁葱葱的药材,还有一些树木,怎么也没看见周围有人。
“哦,的确是有个人,不过,那人……已经不重要了。”姬九容淡淡一笑,将手上最后的一颗浆果放进嘴巴里,“奔雷,你还能想的起来,那天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追着你吗?”
“当然记得,”奔雷的神思闪退到那夜被追赶的时候。那一天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气力,他是不可能忘记的。
“但是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想请您先听我说点别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