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世的荣光，一世的尊崇，最后可能就要殒命在一处山野村间。

若说这不是天已注定，谁人能信，鲜衣怒马的梧阑王爷，会横尸于荒郊野地，无人问津。

梧阑闭上了眼睛，微微侧过头，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量。如果这是他梧阑此生能自主行动的最后一个动作的话，他也希望这是……

他面朝的位置，就是西山方向。

如果他的人生将要定格在此地，此时的话，他希望自己最后一眼看着的，是她的方向。

他的身前，如血的残阳被黑夜逐渐代替。他的身后，鲜血染红的一路蜿蜒。

黑夜，终于完全吞噬了整个苍穹。

树上的鸨鸟发出呱呱的叫声，猫头鹰扑闪着翅膀，徐徐落在树枝上。灵活有余的脖子左右旋转着，一些小型的鹫鸟已经从山坡的位置赶来了。

大批的血腥气息让他们兴奋起来，但很快他们发现，蚕食过哪些东西的尸首的秃鹫，开始汩汩啼血，不久便倒下了。

它们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些非人之血的强大力量。在这些没有思维能力的鸟禽面前，有这么多现成的血肉可以吃喝，自然是好事，只是在他们饱餐一顿之后，血管爆裂的瞬间，他们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而地上的这一摊血肉，似乎就不同了。

它们在梧阑的身上盘旋了两圈，有胆大的几只已经先行落下。落在了梧阑的肩头，和小腿上。它们如同走钢丝似的在梧阑的长腿上走来走去，挑选了一处看起来似乎是美味的地方，忽然下口，被啄痛的梧阑眉梢稍微动了动，却没有清醒过来。

那些秃鹫见梧阑没有反应，立刻撒欢的张开翅膀，扑棱着，似乎在奔走相告，说这里有个待宰的羔羊，好吃又方便。

果然，那些其他观望的秃鹫立刻扑了上来，一时间黑压压的一群枭鸟发出桀桀的怪叫，兴奋而残忍的扑向了梧阑。

抓着长剑的手指，抽搐似的弹动了一下，也仅仅是动了这么一下而已……

“姬姑娘，吃饭吧！”美娇娘端着食盒走进姬九容的帐篷的时候，姬九容正靠在床边打着瞌睡。梦里有蹄髈，红烧肉，红烧鱼，水煮虾，还有她喜欢的青团，肉燕，还有隔着这一桌子热气蒸腾的饭菜，用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定定的望着她的那个男人。

“娇娘。”姬九容看着她温温柔柔的脸，笑了一下，没有起身，反而靠在床榻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你戴着面纱的样子，可真好看。”姬九容忍不住想到今天白天的时候，她看到了娇娘的时候，自己忍不住惊艳的心情。

听到姬九容猝不及防的夸奖，娇娘有点意外，随即脸红了一下。

娇娘把食物从食盒里逐个拿出来，放在桌案上。

姬九容一闻见饭菜的香味，就立刻来了精神，从床榻上咕噜爬起来，自己挽着袖子朝饭桌蹭了过去。

娇娘看她一副馋虫附体的模样忍不住笑着道，“真想不到，过了那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就这么喜欢吃。”

“不，还有药草，这两样东西，就是你的心头好，我看啊，以后早晚要让你的夫君吃醋。”娇娘似乎想到了什么挺好笑的事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会你以后每天就要抱着药草睡觉吧？”

姬九容听着她说的有的没的，也没往心上去。反正娇娘从多年前就是个胆大的姑娘，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不然，蛰惊楼也不会让她潜伏在军营之中，跟随着这些将士们东奔西走，过刀头舔血的日子。而这个女人的也的确没有让大家失望，一次又一次的从前面传来最新鲜，最绝密的信息。今天她亲眼看到了娇娘的生活状态，姬九容也放了心。

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而且……看她今日和刘柱子的时候的模样，她觉得这姑娘的演技简直绝了。若非是她和娇娘从小就相识，不然她差点信了，这姑娘对刘柱子是来真的。

“我看着，你和那个刘将军还挺不错的。看着般配。”姬九容抓起一块桃花糕放进嘴里，桃花的馅是用红豆和花瓣做成的，这地方哪有什么花瓣，无非就是用普通的花做成的而已。

可是……姬九容把这口桃花糕咬开的时候，一股浓郁的清新的桃花味道充满了口腔。姬九容咀嚼的动作都跟着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娇娘。

娇娘似乎早有预料她会是如此惊愕，反而耸耸肩，“我说了，王爷心里有你，是你不信的。”

姬九容慢慢把糕点咽下去，才想起白天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娇娘是这么说的。

她说王爷是她家的。

“虽然咱俩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娇娘托着腮，看她吃饭。“几年前每一次都没正式见过，不过是隔着一道墙壁，无聊的时候聊聊天而已。直到你从雪姬的牢里挺了过来，我那时候已经被人带走了，我那时候就在想，我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能将雪姬逼疯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

雪姬……

姬九容勾了勾唇角，那段日子并不美好，但她也无法忘掉，也无法抹去。

“那今天见到了，感觉怎样？”姬九容笑了下，故意把自己的脸露出来给她看。谁料，这位娇娘呵呵了两声，“怎么，还想着拿张假面来糊弄我？当我是初入江湖的小毛孩子吗？”

姬九容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她，所以才故意这样逗她玩儿的。

娇娘也不是真生气，随口答道，“你的样貌，我之前在王爷那里见过的，不过，他的画始终没有画完，我也就没能见到你的全貌，只不过是看到了鼻子以上而已。”

姬九容笑了下，“所以你就蒙了面纱来，咱俩算是扯平了吧？”

娇娘听罢呵呵笑了起来，“你这舌头还是那么不饶人，算了算了，我只说一句……”她的神情严肃了些，弄得姬九容也跟着收敛了笑容。

不知道娇娘要说什么正经事。

“我说，你真的不考虑和王爷双宿双飞吗？”她忽然凑了近来，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就到了姬九容的面前。

姬九容摸了摸下巴，“拿点桃花糕就想把我糊弄走？当我是初入江湖的小毛孩子吗？”她用了她方才说过的话，回敬了半分。

娇娘哈哈笑了起来，直起身子。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大多都是短的可怜，初始的海誓山盟，最后还不是要变成卑微的可怜尘土？可王爷，可是对你一见难忘，这么多年，你可曾见他出入勾栏？可曾见他身边有过其他女人？他连一丁点的闲言碎语，都不肯让你担受，这是最打动我的地方。姬九容，对着这样对你的男人，你真的不动心？”

娇娘的双眸紧紧盯着她，像是要看出一个答案来。

许久，姬九容也没回答上来。

娇娘放过了她，“算了，你啊……可知道王爷为了你，已经私自离开京城，冒死前来，只为见你一眼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