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他吗?
姬九容的眼睛闯进他的眸子里,他们两个算是自幼相识,一起走过漫长的岁月之后,她恍然惊觉,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认认真真的看这个男人的眼睛。
还有他眼睛里的光。
那里面的情愫太过温柔缠绵,还有一丝丝的委屈和不甘,那样混杂在一起的情感,像一张铺开的大王,让姬九容无处躲闪。
她此时甚至在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
是否……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是不是这个男人也曾经无数次的用这种眼神凝视这她,而她,却真真切切的一次次的,忽略掉,没有看见,一次都没有……
似乎是在刻意的躲避着他,这些年的每一个日夜,她都在一个人,守着可能很早之前就应该被终结的孤独。
见她迟迟不说话,梧阑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沉默和冷淡,没有生气,只是松了松他的手臂,却扯动了自己的伤口。
他眸子微微一紧,不动声色的改为从背后拥抱着她。
“走吧,不是去救人吗?去晚了,可别怪我。”他故意扯开话题。
姬九容心里惦记着纳兰铮,也就么有多做扭捏,在纳兰铮的帐外停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就掌握了纳兰铮的情况,对着随后追来的红栌说这接下来几日的所需要注意的事宜。
纳兰铮的身体底子很好,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幼年时候亲眼目睹母妃被活活杖毙的场景,却像是复古智取让她无法逃脱,那一晚的记忆,嗜血有残忍,却追随他多年。
今天发生的事情显然是刺激到了她,让她想到了许久不曾想起的场景。加上之前的一场重伤,让他雪上加霜,但还好,没有性命之虞。
姬九容给他服下一些药丸,凝视着纳兰铮年轻却消瘦的脸庞。
“今日之后,我要离开这里了,纳兰铮。我给你的药足够你好起来,等你病好了,就安心留在朝廷里,辅佐你的七哥吧。江湖那种地方,并不适合你。你其实早已在心中有了决定和计较,就不需要再到江湖中去试探自己的心意了。”
“最后送你一句,在你七哥身边,也需要时时刻刻保持清醒,他现在是你的兄长,但以后终将会是你的君王。”
“纳兰铮,保重。”
她说完起身,看着纳兰铮抖动的睫毛,知道他的意识也已经清醒,她刚刚说的话,他都有听到。
顷刻,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这个少年……
姬九容心头一软,“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在江湖里长大,那里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比起做你七哥的妃子,我更喜欢做一名统管生死的江湖医皇。”
“等到你解甲归田的时候,到药师谷来找我吧,我们在一起喝酒。”她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回头。
她生怕自己回头的时候,看到那少年的泪水,就再也没有办法离开。
她重新走出帐篷的时候,看到梧阑靠在一棵树上等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貂毛披风。见她出来,自然而然的披在她的身上,替她系上领口的束带。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而梧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趁他给自己系上带子的时候,姬九容握住了他的手腕。只一个瞬间,她的脸色变了。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伤了你?”
凭梧阑的身手,没有道理被人伤到这种程度!
“赶回来的路上,被人和一群秃鹫袭击了。没事,伤已经被你那位朋友处理过,过几天就长好了。”梧阑挑起不正经的眼眸,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你这样,让我以为你实在心疼我。”
姬九容的嘴动了动,就没了声音。
两人一起折返回前面的正中大帐。
“呵,折兰楼主。”梧阑狭长的一对凤眼看向折兰霓,抱起肩膀,看着他凝视着宋云胡的目光,似乎在他的神情里,看到了自己。
“九命公子。”折兰霓侧目,见他拉着姬九容的手,微微一笑。
两个男人有点心照不宣的味道。
江湖中人都知道的两段你追我赶的爱恋。
踏薇楼主和鬼崖谷主,九命公子与药师谷小弟子。
“好了,这里的病患就算是全都解决了。”宋云胡取下刺在纳兰臻身上的银针,收回自己的药囊之中,活动着筋骨看向姬九容。
“怎么样,你要不要回药师谷?”宋云胡问道。
姬九容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你想去哪儿?”
“你身边,或者你心里。”梧阑嘴角一扯,猝不及防的说着。
宋云胡低头浅笑,“你们两快要腻歪死人了好么,反正那里的那些鬼东西,已经被你发明的蒙羊给牵绊住了。你们大可……”
“报!将军!”哨兵从前面赶了回来,在刘柱子面前单膝下跪,面上表示藏不住的喜色,“将军,山下的那些东西已经都被处死了,是真的死了!”
“什么?”刘柱子和娇娘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那些东西做完还偷袭了姬九容,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被处死了?
“怎么死的?”刘柱子拉住哨兵的手追问着。
“是一群穿着奇怪的人,用……他们的血活活烧死了。那些人真的可怕,他们身上的血都是黑色的,可触碰到那些东西的时候,那些东西就都化成了脓水。再也没法作恶了。”哨兵想起刚才那一幕,还忍不住心惊肉跳。
宋云胡挑眉,看向折兰霓,“那些奇怪的人,不会是五毒教的人吧?”
折兰霓摸了摸鼻子,就听见外面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走进来一个女子,进来见到折兰霓和宋云胡便抱拳,“听闻踏薇楼主在此,五毒教特来还当年楼主没有赶尽杀绝的恩情。”
“好。”年轻的楼主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有心了。”
“无妨无妨。”五毒教主也是快人快语,眼睛滴溜溜在宋云胡身上一转,便开口,“更重要的是,我想亲眼看看把堂堂踏薇楼主迷得神魂颠倒,乐不思蜀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样。”
“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人之姿,恭喜楼主大人终于抱得美人归了。”五毒教主噼里啪啦的说完了,就告辞而去,来去如风,仿佛没有出现过似的。
“什么抱得美人归,这什么教主到底会不会说话啊。”宋云胡脸都红了。
折兰霓呵呵笑着,将她一拉,也不顾姬九容他们在一旁,便开口说道,“疯了这么多年,也该回江南了。”
宋云胡挣了两下,最终没有表态。
姬九容眉梢一动,对着宋云胡打了个手势,“别忘了明年三月,和司空秀的赌约,我先走了,你们俩真是让人辣眼睛,甜死了!”
“去哪儿啊?”
“没想好,反正山高水远的,去哪儿都行。”
两个人一高一矮,并肩走出帐篷。
宋云胡看着姬九容刚才的神情,终于叹了口气。
再如何坚强的女子,也希望疲惫回头时,能有一个靠得住的臂膀,和一个永不背叛的心。
帐外,梧阑牵过两匹马,缰绳递给姬九容,姬九容挑了一匹翻身上马,却在梧阑转身之前,一脚踢在另一匹马的屁股上。马儿吃惊,撒腿跑了。
梧阑转过妖孽般的脸,看她,表情十分的不解其意。
姬九容往前挪了挪,眼神一勾,梧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翻身上马,坐在她的身后,双臂拉起缰绳。
“这可是你的回答?”轻轻催动着马儿,梧阑低声问道。
她发间的清香就在眼前,这一刻的柔软和美好让梧阑不由得以为是在梦中。
这一幕,他梦中出现了太多太多次。
“不够明显?”姬九容真的服了这男人,她脖子上还有伤,不宜回头,便轻轻扯住梧阑的衣领,让他低下头来。
梧阑刚刚垂下头,唇上便被一抹温凉覆盖。
“这才是我的回答。”姬九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向惊喜不已的梧阑,“此后余生,我不想再错过了,梧阑,你可甘心?”
可甘心没了梧阑王爷的名头,可甘心舍弃那红砖碧瓦的富贵?
“你可知我为何叫做九命?”他忽然发问。
姬九容摇头。
“你前后救过我九次,我的每一条命都是你的。”他说着最动听的情话,忽而吻了下来。
“你不为妃,我不称皇。从此余生,天涯海角,你为浮萍,我为波。”
不知是谁先加深了这个吻,在如血的夕阳中,两人相拥在一起。二人共乘一马,向着辽阔的地平线策马奔去。
大好红尘,幸而,有你常伴。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