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就到了帐篷跟前,正巧碰见一个矮小的士兵提着水出来,见着胡老,立刻将头垂下了一些。
这个动作就像是刻意避开两人一样,李慕歌奇怪的瞥了一眼,无意中却瞧见那人耳后的一点儿红痣。
“等等。”她伸手将人拦住,故意道,“你小心点儿,别将水打撒了,可要帮忙?”
矮小的士兵又退后了一些,诺诺道:“不,不碍事,我们火头军的力气都大。”
他嘴里这样说着,可是李慕歌看见的明显却不是这个样子。
对方提着满满的两桶水,两只手臂似乎被予取予求得太狠,瘦小的手指,手臂上都迸出了青筋。
这手……
李慕歌盯着再看了几眼,忽然道:“你抬起头来。”
士兵的肩膀下意识的一抖,不情不愿,慢慢吞吞的抬了头。
这是一张李慕歌从没有见过的脸,陌生,且平凡,黑黑瘦瘦的,没有一点儿出彩的地方。
可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然而看了又看,她也实在没有看出个什么端倪,小士兵又被她看得哆哆嗦嗦打抖,怕影响不好,她只好摆摆手道:“你先走吧。”
小士兵如蒙大赦,拎着两桶水跑得飞快,和刚才判若两人。
李慕歌狐疑的眯起了眼睛。
旁边的胡老问:“殿下可是觉得这小三子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只是觉得有些熟悉罢了。”李慕歌摇摇头,又冲他打听起了这人,“您知道他的名字,那其他的呢?”
胡老摸着胡子道:“我也就知道一点儿,听说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吃不饱饭了,才送来军营的,不过这小身板儿平时也打不了仗,干脆就把他纳进火头军里面去了。”
两人说着就进了帐篷,李慕歌还顺嘴问了一句:“那来了多久了?”
魏临渊才擦干净了身上,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坐在蒲团上,闻言疑惑的问道:“谁来了多久了?”
“也就这一两月来的,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清楚了,不过这小子也就这一个来月喜欢往我那儿跑,平日里对着那些药草问东问西的。”胡老笑眯眯的道,冲着魏临渊打了个招呼,解释,“王爷,我们在说方才那给您提水的小三子一事儿。”
他一边说,一边接过李慕歌手中提着的药箱放在床边,打开,一一取出里面的东西,笑眯眯的道:“王爷,先上药吧,你这可都几日不曾上药了。”
坐在蒲团上的魏临渊一顿,扯了扯衣襟,颔首看向李慕歌:“阿慕,你先出去吧。”
他不着痕迹的将胸膛上的伤口遮上,但李慕歌还是眼尖的捕捉到了一点儿可怖的伤痕。
皮肉翻卷,乌黑发紫,似乎有些灌脓了。
只这一眼,就能依稀窥见那一道伤究竟有多么严重。
李慕歌的心紧了一下,又想起那个困扰了自己近两个月的噩梦,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冷笑道:“怎么,区区一条伤疤,王爷都五天没换药了,该是要好了吧?还怕人看见?”
魏临渊正要起身,无奈的看向了胡老,无声道:“您又告状。”
胡老的眼神笑眯眯的,也无声的回了一句:“王爷,您要是每天记着抽出点时间来换药,属下也不至于和殿下说啊。”
清了清嗓子,胡老出声道:“行了,王爷,先上药吧。”
此时魏临渊已经起了身,顾忌着身上那条骇人可怖的伤痕,并不敢露出一点儿,只是劝李慕歌:“这是军营之中,若是被人看见了,有损清誉。”
女子虽能为官,可到底流言传出去了不好。
魏临渊也是顾忌到这一点儿的,所以纵然骨子里再深爱着,也是中规中矩的,从不敢逾矩做出出格的事情。
这一点儿上,李慕歌倒是更偏向于现代人的目光,思想,虽不曾逾矩,却也并不是特别在乎。
“我若是担忧这一点儿,那何不直接让人来遣送粮草?”李慕歌掀掀嘴皮子,“如今京中流言早已甚嚣尘上,再多一点儿,又有何妨。”
她亲自护送粮草来边关,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旁人会说什么,怎么说,李慕歌大概也能猜得到,当日路过茶楼,里面的说书先生案板一拍,主人公都是她。
魏临渊眼底泛红,隐隐有几分动容和怜惜。
李慕歌可不想当着胡老的面儿和他你侬我侬情真意切,她还要脸,连忙别过目光催促道:“行了,换药吧,比耽搁胡老的时间。”
她是铁了心要看伤势,魏临渊也没办法,心虚的盘腿坐在床榻上,解开里衣的带子,将那一条伤痕露了出来。
纵然早有心里准备,李慕歌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深了,深可见骨,甚至连骨头都划上了,从右边的肩膀,一直纵观到左边的胸腔下面,伤痕几乎就有拇指粗,两边的皮肉还渗着血,青紫红肿,有些灌脓了,肿得晶亮。
胡老也忍不住皱紧了眉:“王爷,您这伤口,怕是不容易好啊。”
李慕歌暗地里悄悄的握紧了手指,尽量平静着声音道:“划开引脓吧,我这边带了几瓶能够止炎症的药,应该会有效。”
胡老错愕道:“这划开,如今麻沸散稀缺……”
“不用麻沸散。”魏临渊道,“就直接划开。”
李慕歌全身上下别的没有,刀子倒是挺多的,小到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类工刀,大到佩戴在腰间的弯刀,说起玩刀子,她也是个行家,便直接道:“我来吧。”
胡老退开半步:“那就殿下来吧。”
李慕歌将头不过指甲盖大小,斜面颇尖的类工刀在火烛上炙烤了片刻,才直接在肿起的皮肉下面轻轻割了一条口子,又用凑近了些,用手摁压着上方的伤口,将脓血挤出来。
魏临渊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疼?”李慕歌拧着眉问了一句,手下的力度轻了些。
她的确想给男人一个教训,可这个手,它有自己的想法。
魏临渊摇摇头:“不曾。”
疼是必然的,不过这些年来,他在战场上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曾经也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过,可也没喊过一句,倒是刚才女子鼻腔里喷出的灼热气息打在他的胸膛上,让他有些受不住。
明明是在划开他的皮肉,他反而觉得有些心痒痒。
李慕歌一心扑在伤口上,没看见他的似难耐似火热的眼神,反而因为脓血太多,又划了几刀,下手又狠又利落,才让魏临渊躁动的心思勉强歇下来。
而后胡老又替迅速的他上了药,包扎了伤口。
一切做完,似乎也没用到多久的时间,魏临渊头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他想着再拉上李慕歌说两句话,可又有些心虚,避开目光道:“军中还有些事务……”
这回避的态度让李慕歌咬紧了牙关。
她冷笑着道:“正好,我也还想起有些事情,就不打搅王爷了,我先走一步。”
“阿慕!”魏临渊恍然惊觉错了,伸手想要拉住她。
不过李慕歌早有防备,速度很快,避开他甩袖离去。
胡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王爷,您说您这……这和殿下认个错,不也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么,还找什么幌子啊。”
这不,人走了吧。
胡老见他皱着眉站在原地,也跟着摇摇头走了。
王爷这种性子啊,还有得磨哦。
李慕歌走得很快,她一路找到了狗头军师宋先生,问他要了几个人,又回头让人去玉门关里采购制作黑,火,药需要的东西。
一连三日,导致魏临渊连她的人影都不曾看到。
他知道这几日李慕歌同宋先生走得近,商讨完战事之后,连忙叫住宋先生:“宋先生,你可看见公主了?”
“公主?”宋先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公主如今你正在玉门关将军府里,王爷难道不知道?”
他可还记得,公主住进去的那一日,自己就已经同王爷说了啊。
魏临渊轻咳了两声,掩饰着尴尬问:“那,公主这两日在做什么?”
他知道人在里面,可这几日没见着,他时常便想东想西,又想过去看看,又实在怕她生气。
宋先生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眯眯的道:“是这样的,公主说,近来正在研制一种叫做黑,火,药的武器,所以一直都待在将军府中,不曾出来过半步,废寝忘食,这府中的下人都劝了几道了……”他说到这儿,为难的看了一眼魏临渊。
魏临渊果然一听,就板着脸相当有威严道:“备马,回城主府。”
这小女子,生气就生气,怎么还拿身体闹脾气。
正在他气势汹汹要回复去教训那个不爱惜身体的小女子时,城主府中,一直守在院子里,灰头土脸的小女子也抬起了头,问旁边的心腹:“可记录好了?”
心腹道:“已经记录下来了,这个程度,基本上是最稳定的了。”
李慕歌拍拍手站起来,将拳头大的铁皮桶小心的放在背篓里面,背起,“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们去试一试。”
也不知道,这改进过的黑,火,药威力究竟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