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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佛下尸

空旷的房舍,如同一尊陶瓮,阻隔了一切外来声响。杨衒之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呼吸,以便不打扰这寂静。但他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个装有圣经的至尊宝函,竟然被打开过?这怎么可能?

“密术一门的修行者,比起一般的僧人,佛心更为坚固,如同磐石,很难挪动。若是修行中动了心神,坠入魔道,还能解释,百余僧人同时如此,根本不可能。”多罗大师声音洪亮。

“白马寺那老僧也如此说。”独孤信道。

多罗大师转脸看着窗外,道:“寺中守护宝函的僧人,动了妄念,在一人的提议下,众僧决定打开代代守护的宝函,以窥探那无上佛法圣经。他们沐浴更衣,十分郑重,百余僧人齐聚殿堂,诵经礼佛之后,打开了宝函。”

多罗大师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那可是佛陀写下的无上经文呀,凝聚着解脱之道、成佛之道,对于任何一个僧人来说,哪怕是其中的一句话,都如珍宝一般举世无双。他们一边不断吟诵佛号,一边伸长脖子看着圣经被取出,可他们想不到,最里层的摩尼紫铜函被打开时,惩罚也就接踵而至……”多罗大师深吸一口气,“高僧大德留下来的神法咒术骤然发作,威力之大,超乎想象。于是几乎是瞬间,百余僧人齐齐身心坠魔,狂癫无比,挥动法器自相残杀。而那开启宝函的僧人见状不妙,慌忙将经文重新放入,合上宝函。”

“不过已经晚了。百余僧众,无可救药。”多罗大师摇头悲叹,“这自汉明帝时就传承至今的白马秘寺,一夜之间成了空寺。只有一人幸免于难。”

“何人?”独孤信问道。

“那个打开宝函的僧人,当时的寺主。开函时,他未心入佛法,故而未疯癫。”

“大师,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杨衒之问道。

“且听贫僧说下去。”多罗大师淡淡道,“寺主后悔不已,但事情发生无法挽回。他深知此事若是被别人知晓,后果难以预料,便连夜来到嵩山找到了贫僧。

“当时贫僧在嵩山宣讲佛法,声名远扬,这寺主和贫僧是好友。他知贫僧修为深厚,便将事情和盘托出,祈求贫僧相助。贫僧与他来到寺中,按照密门规矩,连夜以金刚橛钉入那些死去僧人的额间并以铁链锁起躯体,将他们秘密埋葬。完事之后,他拿出宝函,献给贫僧……”

“那大师你岂不是如愿以偿?”彭乐道。

多罗大师苦笑:“照理说贫僧万里迢迢自天竺来到中土,为的就是得到这金函。但那时候,贫僧已经不想要了。”

“为何?”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或许是领悟了当时佛祖的心境,金函也罢,圣经也罢,得到了又如何?开启了又如何?众生都是佛,都能领悟佛法,各有各的佛道,世尊有世尊的果,我等也有我等的果。”

说到此处,多罗大师皱起眉头,道:“而且即便是贫僧,若打开宝函取出经文,恐怕也难逃心坠魔道的下场。”

众人愕然。

“所以贫僧并未接受金函,而是让寺主继续持护。贫僧随即就离开了这里,回到嵩山择一石洞闭关。”

“闭关?为何?”杨衒之问。

“因为当时贫僧发现,寺主虽然未死,但也中了诅咒,不光是他,这寺也不能幸免。”

“诅咒?”众人大惊失色。

“最里层的摩尼紫铜函中,被施展了‘非生咒’,乃是以诡物作引,以神法咒术催之而成。这种东西如同尘埃一般,肉眼看不见,封存之后,万年不死,一旦唤醒,便会复活。从口鼻侵入人身,便是金刚阿罗汉也无法抵挡。”

“世间竟有如此厉害的东西?”独孤信脸色死灰。

多罗大师点头:“更要命的是,此非生,刀砍斧劈不死,水淹火烧不死,只能以大咒驱之。那时非生已入寺主身体,贫僧修为无法替他驱除,只能闭关自修求祛除之道。当然,贫僧走时,也将破解大咒传授与他,令他日日念诵,暂且压制,但不除根本,他的死,早晚而已。”

“后来呢?”杨衒之问道。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已知晓。胡太后兴建永宁寺,挖出了那百具骷髅,勃然大怒,审问寺中僧人……”

杨衒之和独孤信相互看了看,很激动,杨衒之道:“那寺中二三十个僧人,在审问期间,全部离奇身死,几乎是瞬间变成了一具具人皮!”

“此祸也是那非生所为。”多罗大师十分不忍心地点头,“死的人中,包括那寺主。不过他在此之前,就将宝函交给了一个徒弟,此僧名唤道真,得到宝函后离开了此寺,幸免于难。

“事后,永宁寺建,道真回到这里,成了永宁寺的僧人。他不知其中缘故,只是老实守护师父给的宝函,同时设法寻找师父的死因。永宁寺建成后,贫僧也曾来过这里,表面上虽说是观瞻,其实是为了寻找宝函的下落。”

“那时,大师已经出关了?”

“九年闭关,算是小成,但无把握。”多罗大师的声音很轻,但眼睛看起来镇定沉着。

“贫僧拿着那位老友的信物,结识了道真,遂成忘年之交。贫僧本想彻底除了降临此寺的非生咒,与道真一起带着宝函离开。但洛阳大乱,而且有僧门败类毒害、追杀贫僧,贫僧只得设计逃脱离开,自那以后,隐姓埋名。

“后来道真留于寺中,见孝庄帝和太子被囚,凶多吉少,便修书给贫僧。贫僧来寺,孝庄帝已被押走,只救得了太子殿下,便是道品。不久之后,道真带着道品、道弘到嵩山,将宝函及二人托付于贫僧,随后就入寂了。”

多罗大师随后有些痛心疾首,道:“那些年,贫僧经常私下来到这寺,以除那留于寺内的非生,但都没有成功,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多悲剧上演。后来道品、道弘也来,永宁寺已毁,战乱之下,这皇家大寺倒成了避风港湾,也正好是贫僧努力破咒的好时候,所以将宝函交给道品、道弘,贫僧在此地不断闭关,以求参透那破解之法,怎想到如今因为宝函牵扯出一连串的祸事。”

“如此说来,那可怕的非生还在寺中?”独孤信问道。

多罗大师面露为难之色,道:“当初被贫僧封于一巨大铜箱之中,贫僧那时无法消除,只能如此。怎料多年前铜箱失踪,故而……”

杨衒之等人沉默不语。

多罗大师一番言说,将宝函来历以及其后的诸多纷纭说了个明白,众人茅塞顿开的同时,也多了许多的惆怅和叹息。

杨衒之用双手撑地,看得出来他有些疲惫。

“大师,你认识孙岩,有多久了?”他问。

“约莫两年了。他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他和刘胡之间的事,你知道吗?”

“不知。不过,关于这尊你们说的猪毛佛,贫僧倒是可以指点一二。”多罗大师指了指大门,示意打开。

彭乐起身,开门,冷风灌进来,夹着雪花,凛冽无比。彭乐带着军士将那尊猪毛佛搬进来。

佛像看起来有些沉重,他们搬得有些吃力,但放在地上却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这尊佛像,你们没有看出异常之处吗?”多罗大师道。

“说异常,那就是一身坚硬的银色毛发了。”独孤信回道。

多罗大师笑着摇头:“你们仔细看看。”

杨衒之等人凑上去细细看了一番,纷纷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