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厉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脸上长长的一道疤在火光下尤为瘆人,“当年我与皇上相遇时,也就你那般年纪。”
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满腔热血的少年郎,作一个小小的兵卒值守在钟堑交界线上。那时的皇上还是刚受完冠的太守,他的父亲疼爱,为避风头特地借私服游访的名头送他来到边界。
在苍茫的边界大漠,他们三个少儿郎相识,追求过同一个姑娘,又因着前程各自分离。
只是他没想到,李渊竟决绝到对曾救他一命的兄弟举起铡刀。更没料到,李渊竟然派自己的亲儿子去杀掉胡烈。
问遍天下,果真只有欲壑难填。
入夜,宴席散尽,元曌斜倚在酒楼木窗上,借着月光把玩一盏空酒杯,仍旧在琢磨厉铁那句话:
“……这些年四处征战,我自认为杀的都是罪该致死之人,却头一次这样恐惧,害怕自己从一开始便彻彻底底站错了队。”
天边的细勾弦月,此时看去更加渺远凄寒了,冷风里都灌满了它孤寂的味道。
“腰处可以再松一些。”
阿冉扯着胡翟来回转了两圈,忍不住啧舌道:“大小姐给的云丝锦果真是上等之物,连这小兔崽子穿上都好看不少。”
胡翟正穿着新赶制的那身墨蓝小袍站在院里,腰间系深色缚带,袖口一朵连一朵舒展的兰花,额上配一根月白抹额,唇红齿白,束手束脚地站在那里,颇有几分似年画上的宝娃娃。
阿碧蹲着拿手掐出一段衣服,柔声道:“腰是有些瘦了,等脱下来我再改改。”
“你啊!”阿冉在胡翟肚子上戳来戳去,“以后干脆叫你猪崽子吧!”
胡翟痒得不行,哼哼着乱扭,阿冉和阿碧忍不住笑作一团。
三人正闹着,李元吉忽从东厢窗口喊了一声:“小翟,过来。”
最近天冷了好些,李元吉畏寒,屋子里每日都烧得极暖,一推门便有股清幽暖融的白檀香气。
胡翟跑进屋里时,他正倚在软榻上,修长手指捏着枚蘸过解玉砂的石块,拿一根粗糙的皮革条来回打磨。
胡翟一眼就看出那是昨日自己找的十几块石头中的一枚。
那本来是颗毫不起眼的、棱角畸出而粗糙的石头,不知道被李元吉耐心打磨了多久,已经变成了一枚稍欠圆润的珠子。
李元吉捏着它,照烛光看了看,似是终于满意了,这才向胡翟一勾手指:“近些。”
胡翟走到了软榻旁边。
“再近些。”
直到胡翟手脚并用地爬上软榻,李元吉才懒洋洋捏住她下巴,两指夹着那枚小珠,直直捣入她唇舌之间:“含住。”
明明屋内这么暖和,他指尖却是冰凉。
那枚石子不大不小,却刚刚好压在舌根处,磨着上颚。胡翟一阵想吐出来的难受,眼睛霎时间红了,委屈地看着李元吉。
“以后除了吃饭睡觉,一律含着它,再难受也不准拿出来,明白吗?”
他眸色沉沉,胡翟只得缓慢眨了眨眼:“……唔。”
“还有,每日傍晚来给我念一篇文章。喏,就这本。”
李元吉随手将桌上翻过一半的《文心沧浪》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