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有些心酸,悄悄地别过头去。
可偏偏有人毫无触动。灯光昏暗,李元吉垂着眼,薄唇平直,深黑如墨的瞳中只映着雪地里那点莹莹白光,好似覆着一层薄冰。
寒风刺骨,胡翟身上只穿了件薄衫,战栗不止。阿冉阿碧一左一右站在齐王后面,只有她一个女孩瑟缩着立在门边,背后交叠两把能裂肉破骨的冰冷钢枪,仿佛被所有人抛弃。
过了许久,李元吉才慢慢蹲下身,将自己厚实柔软的狐皮大裘展开一侧:“胡翟,来,你到我这儿来。”
他声音平缓,仍带着少年人的清朗,却有种稳定心神的力量。
而在这平和中,不过是留给胡翟毫无余地的选择。守株待兔,四面围堵,她又能去哪里呢?
眼看胡翟红着眼眶、磕磕绊绊地走过来,李元吉竟有种收拢包围圈、一步步看着猎物掉落之感,有浅浅的愉悦涌上四肢百骸。
当那具冰冷窈窕的身体扑进他怀里,甫一接触,他便确定了胡翟身上没有任何尖锐器物。
李元吉勾起唇角,这才收紧了大裘将她严实裹住,低声道:“身子都冰凉了,还不穿鞋。”
胡翟本来就连月赶路,食的都是些难以下咽的干粮,进了城又被禁军抓去,没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次好觉,蜷在大裘里几乎整个被盖住,只露出猫儿似的一张尖脸。
她紧紧揪着李元吉里衣,一双澄澈的眼睛哭得通红,嘴里只是颠来倒去地重复:“你答应过的……你答应的……”
李元吉本想拨开这只白皙无力的小手,却忽而顿了顿,翻腕握在手心里。
“皇上去暖汤居了,等下个月年庆时才能见到。现今你把病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他一直蹲着,任由胡翟窝在他腿与胳膊间支起的温暖空隙中,声音淡淡。
待话说完,胡翟还是仰头看着他,目光执拗,僵硬的身体却明显回暖柔软下来,眼睛眨动得又缓又慢。
李元吉安抚似的捏捏她脖颈,轻道:“睡吧。”
胡翟终究还是女子,发热折腾了这么一番,闻着李元吉身上清浅的白檀香,几个呼吸间便头一歪,枕着李元吉的胳膊昏昏沉沉睡去。
阿碧弯身要接过胡翟,不料那一只手仍紧紧拽着李元吉里衣,小小的拳,用力到指尖都在发白,活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李元吉站起身来,将那身体在怀里颠了一颠抱稳,转头吩咐:“拿只眉镊来。”
夜深,西厢烛灯被挑得明亮。李元吉披着大氅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一点点掰开那只手观察着。
给他们挖坑的铁锹太过粗糙,把女孩的嫩手都扎得起了一片皮。
他捏住胡翟的指尖,耐心地将无数细小木刺夹住拔出。
细雪悄无声息,落在庭院中腊梅树上积了厚厚一层,延展在枝头仿若白花盛开。
寂静中,只听得一声微微的叹息。
年庆在腊月末,距离正式举办还有半个多月,已有无数商队携着货物浩浩荡荡入驻。
各色马车前头接后尾,一箱箱拉着烟丝茶食、美酒时蔬、脂粉线香、锅盆器皿……各旅舍车马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