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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难当

(1)

2012年12月22日中午,我接到110指挥中心转警,称辖区一高中女生在家中被人“绑走”。

重大警情全局联动。交警上路设卡堵截,特警也登车候命,我和同事按照报警人提供的车辆情况全城搜索。

搜索中途,接到指挥中心电话,称有人在国道延长线上看到了绑匪车辆,我们立刻调头准备出城。走到一半,指挥中心又打来电话,说交警队已经找到车了,在国道延长线上,涉事车辆与一辆越野车相撞。

等我们赶到现场,就看到一台“志俊”翻进沟里,一台越野车横在路边,车头已经报废。

“人质”在车祸中受伤,四名“绑匪”也挂了彩,其中一名“绑匪”满头鲜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正在等候120救护车。

“枪打的?”我问现场的同事。

“不是,车撞的,翻车的时候这小子从车里飞了出来,脑袋撞到马路牙子上了。”

越野车车主是皮外伤,正在接受交警的初步询问。

车主名叫高明,同车的女性是他的邻居,是被“绑架”的女高中生的妈妈。中午高明正在家中做饭,邻居突然来敲门,火急火燎地说女儿小秋被人带上一辆无牌“志俊”绑走了,求他帮忙开车一起追。

高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两人开车边找边追,走到318国道延长线上,刚好发现了那辆无牌“志俊”从小路上拐进来。高明驾车上前试图截停“志俊”,不料双方在纠缠中撞到了一起,“志俊”翻进了路边沟里。

“我们两家很熟,我和小秋妈妈以前还在一个单位工作过……两家住上下楼,你说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管吗……我就是想把车拦下来……你说这事搞的……”车主高明还未从刚才的惊慌中缓过劲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交警申辩着。

说话间,120救护车赶到,医生下车一看躺在地上的“绑匪”,便皱着眉头说:“完了,这个救过来也傻了。”说着轻轻扶起“绑匪”的脑袋,我一瞥,正看到有糊状物从伤口处流出。

(2)

必要的医疗处理后,三名“绑匪”被带进了公安局办案中心。

经审讯,四人共同受雇于一名叫陈平的贷款公司老板,专门负责“要账”。

陈平在本地有些名气,“两劳”人员出身,出狱后从事放贷多年。虽然被相关部门打击过多次,但依旧活跃于地下贷款行业。找他贷款的,既有“赶本”的赌徒,也有大大小小急等用钱的小老板。陈平经验丰富,善于规避各类风险。他的“借款”利息并不比银行同期的利率高出多少,但名目繁多的“手续费”“保证金”数额却极为惊人。

小秋的父亲成大海在市郊开了一家塑料制品厂。半年前,因资金临时周转困难,向陈平借款40万元,约期三个月偿还。成大海用一辆30多万元的新奥迪车作价15万元抵押,加上在本市有实业,陈平同意借钱,但扣除“头期利息”“手续费”“保证金”等后,成大海实际得款仅32万元左右。

虽然明摆着是个“坑”,但其他途径确实一下筹不到这么多钱,成大海咬咬牙,还是签了字。

成大海本来打算着自己在外还有60多万元的货款没收回,三个月内收回货款后足以偿还这40万元借款,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眼见三个月期满,欠自己货款的人先是表示无钱可还,随后便人间蒸发,成大海这下慌了神。

先是把奥迪车以抵押价转给了陈平,成大海仍欠款20多万元。随后,剩余的借款加上逾期后按天计算的“滞纳金”“违约利息”,数额越来越大,成大海发现自己陷入了陈平的圈套。

陆陆续续又还了一部分钱之后,成大海一时再也拿不出钱来偿还越滚越多的借款。陈平便开始派人收账,逼迫成大海还钱。

有时是厂子玻璃被砸,有时是送花圈,有时是家中大门上被红色的油漆写上“欠债还钱”。后来,收账的“小弟”开始频繁进入成大海家,与他同吃同住。

12月初,眼看成大海借款的各种“复利”“违约金”“罚息”“车马费”加在一起,竟然滚到了60万元,陈平交代收账的,年底前务必把账要回来,不然就想办法把成大海的塑料制品厂搞过来。

成大海的厂子前后投入100多万元,坚决不同意转让,陈平便指示收账的三番五次去骚扰成大海,成大海无奈,只好停了工,暂时躲了出去。

小弟们四处找不到成大海,眼看年底将至,担心拿不到陈平的“年终奖”,便加大了催讨的频率。22日中午,一伙人来到成大海家,依旧寻不到成大海的踪迹,见女儿小秋一人在家,便连蒙带骗地拉着小秋“回公司”,逼成大海露面。

四人带着小秋下楼上车,车子刚刚发动,正巧遇到匆匆赶回的成大海妻子,司机一脚油门跑了出去,成大海妻子一边报警一边找邻居高明帮忙,之后便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老板让我们这样干的,我们也是打工的。”其中一个收账的小弟辩解道。

(3)

陈平归案以后,毫不隐瞒与成大海之间的借款关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你看合同都在这儿,成大海自愿签的字,我又没逼他。”陈平不屑一顾地说。

“那你们可以去法院告他,由法院执行部门来找他要钱啊。”我摆出教条式的谈话项目。

陈平的眼中划过一丝戏谑,但转瞬即逝。

“法院?打官司?那得猴年马月判下来!警官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那也不能绑人!你胆子够大的,晓不晓得自己判几年?”我呵斥陈平。

“那是收账的个人行为,我只让他们要债,没让他们绑人。”陈平回答。

“之前往成大海厂里送花圈、泼油漆、砸玻璃这些事也是你让干的吧?”我追问。

“不知道,我从没让人这么干过,即使是我这边收账的干的,那也是他们的个人行为。”陈平把自己推脱得一干二净。

回头去审三个小弟,结果三人谁也证明不了陈平明确说让他们去绑成大海的女儿。

“那你们绑人家女儿做什么?脑子让门挤了?”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就是想着逼成大海还钱,不带他女儿回公司,他死活不露面啊。”一个小弟解释道。

“老板是说让我们‘动动脑子’,有啥事儿他来担待,咋现在不认账了呢?”另一个小弟抓着头皮抱怨。

我心里暗骂这三个收账的,但由于没人能证明陈平所说的“动动脑子”的意思就是绑架成大海的女儿,我们折腾了大半天,也不能把陈平怎么样。

陈平反而问我们:“警官,听说有个收账员伤了是吧,这个事情和我无关哈,得撞他的那个人负责,你们得依法办事对吧?”

我十分生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