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还未平息，就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然后如草原上的旋风一般，飞进一个体格健壮的人，身穿旧的、瘦瘦的大学生制服，勉强裹住他那宽阔的胸脯和肌肉凸起的肩膀。
他在众人面前先是手舞足蹈了一番，然后气喘吁吁地摆出一个优美的姿势，停在那里。
“真见鬼，保镖怎么跑来了，”库贾悲恸地说，“这下三分之二的早餐算是泡汤了。”
“真是奇怪了，”蛾子懒洋洋地说道，“这个诺瓦科维奇有着切尔卡瑟公牛的体型和秉性，却有着西班牙猎狗一样极为灵敏的嗅觉。”
“你们就这样接待我啊，马屁精们？”诺瓦科维奇声音洪亮地说道，一边用自己那双可怕的大手将瘦骨嶙峋的库贾一把抓起来，放在高高的书柜顶上，“我可是片刻不敢松劲儿，为了你们，晚上都不睡觉的！……”
“保镖，”库贾可怜兮兮地哀求道，“把我放下来吧，我再也不敢了。”
“老实坐着！”
“保镖！我知道，你内心的善良是超越身体的卓越力量的。把我放下来吧，你的身躯如希腊神灵……”
诺瓦科维奇心满意足地冷笑一声，把库贾从书柜上放下来，就如摘取一小片羽毛。
“身躯如希腊神灵，”库贾躲到沙发椅后面，接着说道，“而大脑如希腊海绵。”
于是库贾像一只老鼠被强劲的猫爪抓住，发出一阵吱吱声，然后又像一只小鸟，轻盈地飞回书柜顶上。
“米西奈斯！您是否愿意为了一个好玩的消遣，花上25卢布呢？”
“过后再说。”
“不行，这些钱可是我的血汗钱呢。这是预付的开支。我跟你们说啊，伙计们，今天早晨我从家里出来，上了机组……”
“上了有轨电车！”库贾就像回声一样，在柜子顶上回应道。
“好吧，上了有轨电车，这不是关键的。往酒店赶……”
“就是那个所谓的小饭馆。”库贾纠正说。
“什么？嗯，您知道吧，就是那种……那儿有间咖啡屋，和酒店差不多。我坐下来，要了一瓶冒着泡的……”
“格瓦斯。”库贾无情地接过话去。
“什——么？！”诺瓦科维奇凛然喝道。
“你只要把我放下来，就随便你胡扯。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老实坐着，你这只白脸狗。嗯，伙计们，不知过了多久，这点并不重要，我在这个咖啡屋里认识了一个年轻人……他简直就是一颗香气扑鼻的果子！春天树叶上一颗钻石般的露珠！待开垦的处女地！你们知道吗，他居然在写诗！！啊？真是个无耻的家伙吧？！这个世界是不是觉得，像蛾子那样，用赞美诗把我们本来就脏兮兮的地球抹得更污的人，还不够吗！”
“保镖！”蛾子像一只暴怒的火鸡，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不许你辱骂我们的地球。在你的圣书中写道：你来自大地，终归大地。而且越快越好。”
“啊哈！你不喜欢公正的评论？！对了，你们知道不，我新认识的这个人在倒腾什么样的诗么？我就记住了其中四句：
草原里有小矮屋，
四周荒草连片。
矮屋里有老太婆，
尚能残喘几天……
“怎么样？你们都记清楚了啊，以后好引用呢。我把他带来了。”
“把谁带来了？”
“就是这人啊。在下面等着呢。我跟他说了，这可是一个大户人家，光通报就要好长时间呢。”
米西奈斯无聊苦闷的眼中燃起了一点慵懒的好奇神色，如同风中燃起的火柴。
“你把他带来吧，诺瓦科维奇。如果他真的很好玩儿的话，就留他吃饭。没意思的话，就打发走。”
“我在他身上花了25卢布呢，”诺瓦科维奇狠狠地说，“也就是说花在您身上的。您得还我，米西奈斯。”
“你自己去拿吧。在桌子抽屉里。你们这些魔鬼，就不能有一次免费为我做点儿什么。”
“噢，亲爱的米西奈斯，我们得过生活啊。您倒是不错，在支票上大笔一挥，就能管一百顿酒足饭饱。我们可是劳动人民。”
待诺瓦科维奇把抽屉里拿来的钱藏起来时，蛾子抚着马夹口袋说道：
“保镖！你现在要从这些钱里拿出4卢布，为我抵押在当铺里的那块表做点贡献。否则我会搅黄你那个新宠计划的。我会把你将他卖给米西奈斯的事，前前后后都告诉他。”
米西奈斯吃惊地问道：
“你怎么又要拿钱赎表？昨天你就从我这里拿钱去赎表了啊？！”
“没赎成！把钱给一个可怜的老太婆了。”
“是不是那个老太婆？在小矮屋里残喘的，四周荒草成片？”
“不是，我说的是城里的老太婆。”
“现在的女人都老得好快啊，”库贾在书柜顶上伤感地说，“22岁就成老太婆了。”
蛾子脸红了：“闭嘴，你这个长舌妇！”
趁他们说话时出去的诺瓦科维奇回来了，手里领着那个被他吹得神乎其神的“钻石般的露珠”。
第三章洋娃娃
这是一个腼腆的男青年，淡黄头发，蓝眼睛，像智天使一样，长着圆嘟嘟的粉红嘴唇，上嘴唇上隐隐约约显现出柔软如丝的小胡须。他衣着朴素，但很得体：身穿一件正统款式的西装，脚蹬一双带有灰色保暖鞋罩的漆皮鞋，左手戴着一只灰色手套。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一位非凡的诗人！我们未来的骄傲！青年拜伦！而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大户人家。虽说有点礼节繁复，但这帮伙计其实最能胡闹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位是房子的主人，米西奈斯。而他脚旁那个低等生物叫蛾子。他是《顶峰》杂志社的秘书，有很多关系，没准对您有用呢。”
“非常高兴，”男青年怯生生地轻声说道，并晃了晃米西奈斯那只胖嘟嘟的、指甲很长、修得很妥帖的手，“我特别特别高兴。诺瓦科维奇常夸您呢。我姓舍尔科夫尼科夫，名字叫瓦连京，父称是尼古拉耶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