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编米西奈斯的玩笑（长篇小说）
第一部分洋娃娃
第一章陛下大人感到烦闷无聊
“我必须告诉你们，你们这些人，都让我厌烦透顶了。”
“米西奈斯！你要好好治一下自己的肝了。”
“不错的建议。但是蛾子，你知道治肝最好的药是什么吗？”
“我猜：就是把我们这些人都赶走呗！”
“唉，你也看到了，为什么我那么死心塌地对你们这些人留恋不舍了：总是不等我把话说完，你们就明白我想说啥。换了别人的话，恐怕得揣摩半天，而你们总能一下就全然领会。”
“那好吧……那就把我们都赶走呗。只消两三天，你就会像一只被打折腿的鳄鱼，苦着脸爬到我们跟前，哼哼唧唧哭诉一番——然后一切又照旧。”
“蛾子，你这家伙虽然厚颜无耻，但还不算蠢。”
“嗯，在你们这些人总体的映衬下，确实不难发现。”
“不难发现厚颜无耻？”
“不难发现不算蠢。”
“我就想知道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你试试，只要一破产，马上就看出来了。”
“这可是个危险的试验：破产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等我发现你们都是些猪狗不如的家伙，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有钱，到时候想再富起来可就难了！”
“我爱您，米西奈斯。”
“谢谢你，库贾。考虑到你一向那么懒，所以，对你未遭任何强迫就吐出的这三个字，我是视如珍宝的。”
在一个凌乱不堪的大房子里，有三个人在聊天。这房子布置得很怪异，墙上挂着壁毯、枪和几幅画。
房子的主人外号叫“米西奈斯”，是一个身高体胖的男人：脑袋上顶着一堆花白头发，浓密的眉毛下面有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红色的嘴唇肥嘟嘟的很性感。他半躺在宽敞的、堆满靠垫的土耳其式沙发上，像一头正在休息的狮子。
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坐着“蛾子”，一只胳膊撑在沙发边沿上。“蛾子”是一个脸上纵横交错布满古怪皱纹和褶子的年轻人。说话时，他的脸晃来晃去，像布满涟漪的水面。他衣着十分考究，与穿着邋遢的米西奈斯形成鲜明对比——米西奈斯脚蹬一双两侧裹着橡胶的高帮皮鞋，身穿一件黑色的天鹅绒西装，上面落满了烟灰。
第三个人，就是那个叫作库贾的人。这是一个面无血色的年轻人，嘴角稀稀落落有几根胡须，长着一双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蓝眼睛。此人斜倚在沙发椅上，脚搭在沙发扶手上，正在吃一只橙子。他没有剥橙子皮，而是直接用牙把橙子皮啃下来吐在地毯上。
“您想不想下会儿象棋？”库贾试探性地提议说。
“难道是和你吗，库贾？要知道，你这家伙只消五分钟，就能把我杀得片甲不留，像一只被踩死的青蛙。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呸，你这人今天真难伺候！好吧，让蛾子给您读读他自己的诗吧，他今天好像随身带着最新一期《顶峰》杂志。”
“难道蛾子还要给我读他自己的诗？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啊？”
“米西奈斯！今天跟您简直没法聊天——简直像在嚼一张吸墨纸！”
房间里进来一个肥胖的老太太，冷冷地抿着嘴唇。她在房间中央收住脚步，用讥讽的目光环顾了一下这伙人，然后将双手插在围裙里，冷笑了一下说道：
“你们一大早的不干正事，就在这里耍嘴皮子。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我真闹不明白！”
“啊——啊”，蛾子欢快地叫道，“卡里维娅·克里斯庇尼拉！
gistralibidiniueronis！”
“小心你的舌头烂掉，无耻的家伙！你怎么能用这样的词来称呼我这老太婆呢！鲍里亚，我可是从小把你抱大的，你怎能允许他们这样说话！这怎么能行？”
“蛾子，你就别再缠着她了。你倒是给我说说，她和卡里维娅·克里斯庇尼拉有什么共同的地方？”
“当然！你可别脸红啊，米西奈斯，但我嗅出来了，她把您所有那些上心的激情都记录在案呢。这不就是gistralibidiniueronis！”
“哼，如果我把这段拉丁语翻成俄语给她听，你打算用什么方式从楼梯上下去？”
“嘘，我自己翻译。亲爱的安娜·马特维耶夫娜，gistralibidiniueronis用咱们的话讲，就是‘因做善举而荣耀的女人’。您可是我们永不坠落的星辰。今天准备拿什么给我们吃啊？”
“难道你现在就想吃饭了？”
“给他弄些中国式的渍狗肉，”库贾提议说，“您贵体可安好啊，安娜·马特维耶夫娜？”
“啊，你也在这儿啊。一大早在这吃橙子，手挺快呢。你为啥把皮往地上扔？”
“瞧您说的，安娜·马特维耶夫娜！我其实没把皮往地板上扔，而是相反，我是扔到天花板上的……不过嘛，地球引力……您也明白。没办法。”
“你瞧瞧，这人简直是巧舌如簧。鲍里亚，早饭想点些什么呢？”
“安娜·马特维耶夫娜！”米西奈斯将顶着一头乱发的脑袋埋进靠垫里，有气无力地说，“莫非又是溏心煎蛋、煎肉饼和雏鸡肉？吃够啦！苦闷！绝望！我跟您说啊，还是给我们来点儿新鲜鱼子、鲑鱼、白兰地，再煮个鱼汤什么的吧……还有，我跟您说啊，把这些都拿到这里来。我们在地毯上铺上桌布，搞个小野餐。”
“就在客厅里？在地毯上？这不是乱来吗！”
“安娜·马特维耶夫娜！”蛾子从地毯上欠起身，将手指凑到鼻子跟前说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打破旧规矩，开创新途径。”
“少和老太婆说这些。所以你才满脸的褶子。就应该找个好熨斗仔细熨熨。”
“上帝保佑您，”库贾懒洋洋地说道，一边用西装里衬擦着手指上的橙汁，“他的皱纹可不能熨。”
“为什么呢？”米西奈斯好奇地问道，他知道库贾那萎靡的脑袋瓜里又有了新想法。
“还能怎样！您知道蛾子是何等人么？他可是‘捕蝇人’。在炎热的夏天，他简直是无可取代的！捉苍蝇的天才！他把满脸褶子展平就坐在那里等着。然后就有苍蝇落在他脸上。突然他‘啪’地把脸一抽抽，就有二十来只苍蝇被困在里面，然后他就坐在那里，把压得半死的苍蝇一只一只从褶子里捉出来，扔进烟灰缸里。”
“呸！”老太太生气地啐了一口，消失在门外。一阵狂笑淹没了怒气冲冲的关门声。
第二章玩闹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