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太热了。”妻妹插嘴道。
“好,那就晚上吧。这又没什么可急的。”
“那就算了吧。午饭后我跟孩子们玩会儿槌球。怎么也得活动活动身体啊。”
孩子们眯着肿眼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大家就坐下来吃午饭。吃得无比认真,无比漫长。他们谈论着曾经在哪里吃过的配着某种蘑菇的某只鸡。甚至孩子们和保姆也加入了议论。
然后,那个曾经给去世的姑姑服务过的清扫女工,活灵活现地给大家讲,姑姑如何给火鸡填馅儿。
伊万·彼得罗维奇愤怒了。他间或插嘴,想把话题引到戏剧、文学和市里的新闻上,但大家只是顺口应两声,马上又回来讲那只吃过的鸡和姑姑的火鸡。
一吃过午饭,他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整理东西。随意翻了会儿书,眼睛就开始发花,感觉很奇怪,也很愉快。然后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只挺漂亮的母鸡,坐到了沙发上,抽起一根雪茄。
妻子叫他吃螃蟹的声音吵醒了他。
“吃什么螃蟹?为什么突然吃螃蟹?”
“没什么为什么。刚刚一个农夫送来了一些,我就让煮了。莉莎喜欢吃。”
伊万·彼得罗维奇迷迷糊糊地去了餐厅。他的妻妹正坐在那里吃螃蟹。
“怎么能这样呢?”伊万·彼得罗维奇很生气,“不是刚吃过午饭吗?”
他在桌边坐了下来,扫了一眼。妻妹螃蟹吃得很艺术。先把蟹钳掰下来,吸里面的肉,把那些小腿清理掉,撒上胡椒粉,再把蟹壳打扫干净……
他盯着看了3分钟,到第四分钟终于忍无可忍,慢吞吞地伸出手,挑了一只大点儿的螃蟹……
他们5点钟开始喝茶,喝酸奶,就着浆果。在阳台上休息了一会儿,晚饭吃得很饱,接着就上床睡觉了。
“明天骑马后再跟孩子们玩槌球吧。”伊万·彼得罗维奇打着哈欠说。
晚上,他在记事本里写下:“我跟妻子少有共同之处。她从一种脆弱、充满知识分子激情的生物变成了一个只知大吃大嚼的动物。而我觉得自己是一只被束缚住的雄鹰,翅膀上挂着妻子、孩子、妻妹……”
他睡着了。
7月末。
“怎么还不吃午饭呀?”伊万·彼得罗维奇嘟囔道。
“已经差一刻一点了!真是什么事儿都不想着。你还来得及洗个澡呢,”妻子说,“你不是自己喊着要洗吗?”
“实在抱歉。这么大热天儿非往山里赶!你自己洗吧。怎么着,马上能吃午饭了吗?哪怕让他们先煎个鸡蛋呢。我不能饿着,这对我身体不好。我是来休养的,你却像驯马一样练我。莉莎去哪儿了?”
“读《尼瓦》呢。”
“又看书!真不像话。夏天是用来休息的,要好好养着,而不是干坐着看书。冬天再读也不晚。哪怕拿点儿螃蟹来呢。吃过午饭就再没什么可垫巴的了。真是什么事儿也不想着。”
“我记得午饭后你想弄个野餐来着。”妻子说。
“野餐?谁会在这么大热天儿野餐?阴天才适合野餐。秋天最好。再说我还有很多工作呢。还得把东西整理好。一直到现在还没整理完,总也没时间。”
“爸爸,那咱们晚上打槌球吗?”
“你怎么这么黏人?没看到爸爸没工夫吗?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该理解一下别人。”
“格拉莎,就是那个扫地女工,说姑姑有一个厨娘会烤诺夫格罗德式的小饼。”妻子说。
“你说的是真的?好吃吗?”
“非常美味。有土豆馅的,有胡萝卜馅的。”
“还有胡萝卜馅的?不可能!那么,是抹了黄油还是怎么着?”
当晚,伊万·彼得罗维奇又在记事本上写下:“……实在是没有共同点。她的爱情哪里去了?她的激情呢?已经两天多没有酸奶喝了!真不能理解,我是个爱劳动的人,而且应该像安泰一样,从与大地的接触中获取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