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的女人
曾有一位艺术赞助人居住在莫斯科(据说这类人只住在莫斯科),他拥有一间富丽堂皇的画廊。他死后,画廊成了市属财产。不过很少有人了解它的存在,也很难有机会去参观。画廊里挂着一幅画工精巧、内容诡异的画。此画出自一名俄罗斯画家之手,此人才华横溢,不怎么笃信东正教。这幅画在展品目录里登记的名字是《白夜传说》。
画的背景是一个花园。春天来临,园中的花儿含苞待放。一位年轻女士坐在长椅上,她穿着优雅轻便的黑色连衣裙,头戴黑色宽檐帽,帽子上插着根白羽毛。女士的面容十分精致,眉宇间似乎隐藏着某个秘密。画家对光线的把握非常到位:在白夜梦幻的微光中,女士的笑容时而让人觉得她很开心,时而又告诉世人她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女士的双手背在背后,所以没有直接体现在画面上。从肩膀的动作可以看出,她的手是被绑住的。裸露在外的双腿非常漂亮,每只脚上都戴着黄金脚环,一条不长的金链子把这两个脚环连接到了一起。墨黑的裙摆配上雪白的赤足,美则美矣,却透着诡异。
女士名为伊琳娜·弗拉基米罗芙娜·奥米耶日娜。几年之前,年轻的画家安德烈·巴甫洛维奇·克拉加耶夫在她邻近彼得堡的家中度过了一个奇怪的白夜,之后便画了这幅画。
五月底的天气晴和温暖。一天上午,就在工人们打算去吃午饭的那个时候,有人打电话找克拉加耶夫。
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年轻女人的声音:
“是我,奥米耶日娜。安德烈·巴甫洛维奇,今天夜里您有空吗?半夜两点整,我在别墅等您。”
“好的,伊琳娜·弗拉基米罗芙娜,谢谢您。”克拉加耶夫话未说完,奥米耶日娜打断了他:
“那好,我等您来。两点整。”
说完她挂了电话。奥米耶日娜的声音异常冰冷,毫无起伏,仿佛在为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做准备。
短暂的谈话令克拉加耶夫十分吃惊,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和别人,特别是和女人们在电话里说个不停。平常和伊琳娜·弗拉基米罗芙娜打电话时也不例外。像今天这种说几句就挂电话的情况很少见,很意外,很新鲜,很让人好奇。
克拉加耶夫决心认真对待此次会面,不能迟到。他当时还没买车,所以提前叫了一辆。
克拉加耶夫同奥米耶日娜虽不是特别亲近,却也称得上要好。她的丈夫是个富有的地主,几年前突然辞世了。她自己名下也有财产,克拉加耶夫受邀前去的那幢别墅就是其中之一。
关于这对夫妇的流言甚嚣尘上,人们说他经常狠狠打她。她这么富有的女人居然忍气吞声,没有抛弃自己的丈夫,这令大家非常吃惊。
夫妇俩没有孩子,据说是奥米耶日娜的问题,这就更令大家奇怪了,她和他在一起生活是图什么呢?
车逐渐减速。接近奥米耶日娜家的围墙时,克拉加耶夫的手表显示时间正好两点,当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去年夏天他曾来过这里好几次。
克拉加耶夫的心里有种怪异的紧张感。
“会有其他人过来,还是只叫了我一个?”他在心里思忖着,“夜色如此迷人,如果能同一位可爱的女士单独相处就好了。去年冬天真是被那群人给烦透了!”
大门边一辆马车都没有。幽暗的花园里一片静谧。窗户里没有一丝灯光。
“要等您吗?”司机问。
“不用。”他坚决地说,付了打车钱。
大门上有一扇小的铁栅栏门,小门开了个缝。克拉加耶夫走了进去,回身把门关上。不知何故,他又往门上看了一眼,看见了插在门上的钥匙,于是循着某种朦胧的预感,把门锁上了。
克拉加耶夫沿着沙石铺成的小路静静朝房子走去。凉风从河上吹来,早春的鸟儿在灌木丛里轻轻怯怯地鸣叫着。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叫住了他。同晨时一样,这个声音异常冰冷、毫无起伏。
“我在这儿,安德烈·巴甫洛维奇。”奥米耶日娜说。
克拉加耶夫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女主人坐在花坛前的长椅上。
她坐在那里,看着他微笑着。她此时的穿戴被他记录在了自己的画上:式样简约考究的黑色连衣裙,没有其他任何装饰;一顶插着白色羽毛的宽檐帽;双手背在背后,似乎被绑住了;一双白腿踏在略微潮湿的黄土路面上,两个发着微光的脚环被金链子连着,锁住了她纤细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