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娜又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母亲虽很惊讶,却依然爱抚着她,劝慰着她,还倒了几滴药给她喝。母亲一脸惊吓和关切,看上去有些滑稽,尼娜盯着母亲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这天晚上,尼娜没再欣赏丧服便平静地沉入了梦乡。清晨,她刚睁开眼睛,鸟儿们叽叽喳喳的鸣叫便传入了耳朵,还有明卡和金卡吵吵嚷嚷的声音,心中一阵厌烦。
明卡和金卡是她的弟弟,正在上中学。他们都嘲笑过她那莫名的悲伤,捉弄过她。
孩子们的嗓门特别大,又蠢又烦又不懂事,然而她太过伤心了,甚至都没顾上生气。
天色将晚,夏日的大地仍然炎热、明亮,充满节日气氛。教堂硕大、安然的圆顶肃穆庄严。尼娜站在一望无尽的沙滩上,看着海天相接的远方。
一群身形小巧的鸟儿快速飞过,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奔忙。它们尖细的鸣叫在尼娜头顶混作一团,久久不能散去。
海浪把细密的沙粒拍成了平坦、脆弱、温暖又湿润的浅滩。双脚不断碰触沙地,柔嫩的肌肤些微发痒,却尚未变得粗糙。
人们迷失于遥远的未来,就如同沉没在温柔的大海。
天晴无风,海浪轻轻起伏,拍打着堤岸,亲吻着尼娜匀称的麦色双腿。她身着轻衫,高高挺起晒得黝黑的胸脯,快乐又自由地呼吸着。
她站在那里,眺望着蔚蓝的远方,心中盘旋着烦恼、甜蜜、忧伤的念头。
我的爱人,他会是谁,我会为谁送葬,会在谁的坟头哭泣?他的眼睛永远不会睁开看我,他的嘴唇永远不会对我展露微笑。
他不会抱着我,对我说:
“亲爱的,我爱你!亲爱的,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晦暗而悲伤的预感纠缠着心脏,很想哭,然而现在她还没什么可哭的。
能倒在沙滩上恣意哭泣,把心中的抑郁苦悲都告诉这片风浪是件多么令人欣悦的事情!
她想起自己前一天和朋友聊天的内容。一个女人爱过奥尔登-乌鲁索夫公爵,她的丈夫即将和他决斗。不能为年轻英俊的乌鲁索夫送殡,真是令人遗憾!公爵爱的是另一个女人,全城的人都知道这段爱情故事,他的爱唯美、动人又疯狂:如果是真爱,那它将无所畏惧,甚至能让人献出生命。
是啊,有可能谁都杀不死谁,所有的问题都会圆满解决。让他们活着吧,和她有什么关系!
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难以忍受。
晚霞在冰冷荒芜的天穹下熊熊燃烧,日光耀眼斑斓,如炽热的血流般泼向大地,心中寂静的悲意逐渐湮灭。
尼娜动身回家。沙滩很潮,走在上面不太舒服。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沮丧,因为她把鞋留在了家里。
不,这不是沮丧的原因。心中的烦闷和忧伤很莫名,没有来由。然而这些都是她必须承受的重量。
尼娜在自家别墅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娜塔莎·列辛斯卡娅来了。
尼娜既开心又似乎有些恐惧。她来干什么?是不是来告诉自己那个期待已久的可怕消息?
娜塔莎就像命运女神一样,用悲伤折磨着尼娜,把她的心弄得满是伤痕。
远远的就能发现娜塔莎很激动,她脚步急促,一路磕磕绊绊的,定然是知道了某个重大消息。
尼娜紧张得双手发抖,膝盖也阵阵发凉。她想跑过去,心却突然狂跳起来,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尼娜的脸涨得通红,她站在原地,双手以一种不怎么舒服的怪异姿势叠合在一起,放在胸前,笑得十分窘迫和刻意。
“娜塔舍奇卡,你来了?”尼娜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见到你真开心!”
话音里的言不由衷令她慌了神,接着便住嘴不再开口。
“嗯,尼娜奇卡。”娜塔莎边说边朝尼娜走过来。她步子迈得太快,稍微有些气喘。
她头上戴着顶黄色的草帽,帽子上还有根黄色的鸵鸟羽毛。原本用发簪别好的黑色头发散了开来,露到了帽子外面。这副样子再加上一脸的关切,给她黝黑的脸庞附着上了某种小男孩儿般的激奋,看起来有点儿自以为是。
“怎么?他死了?我的?”尼娜语无伦次地问道,话音里充满恐惧。
娜塔莎兴奋地说:
“死了。你能想象吗,他是开枪自杀的!真的,有意思吧?你有福了。”
尼娜哭了起来。此时,天地间交织着粉红与湛蓝的光芒,娜塔莎的衣裳非常华丽,像是一朵深浅不一的黄云;尼娜穿的镶白边的深蓝套装则朴素得多。娜塔莎穿着高跟鞋,走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尼娜双腿纤细、黝黑,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两相比较,尼娜显得特别茫然无助、惹人怜爱。
尼娜哭泣着轻声问道:
“他是谁?”
她的声音就像哭泣的孩童般尖细、脆弱。
娜塔莎温柔地握了握她的手。
“很遗憾,真的。”娜塔莎说,“是个很年轻的人。大学生伊康尼科夫。”
“只有他一个?”尼娜问。
“是的,他开枪自杀时周围没有其他人。一家子都住在别墅。他白天来到没人的公寓,写了几封信,自己把信塞进了邮筒,又一个人在那儿过了夜。早晨起来就自杀了。他还给在别墅的父母去了信,他们回来后楼里的人才知道出事了。这家人好像在巴甫洛夫斯克住过。”
尼娜没出声,只用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娜塔莎。作为回应,娜塔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