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什么事儿,杜奇卡?我又没翻你的口袋。”
找到书后他跑回礼堂,学生们已经按照身高排好了队。个子矮的站前面,离圣像近一些,个子高的则站在后面。右边队列里的学生高一些,左边的矮一些。老师们觉得必须先让学生按身高列队,否则祈祷没法开始。几个会唱圣歌的男生站在旁边。每次都有一个人站在最前面,他起个头,其他人便轻轻跟着唱起来,这就是通常所说的领唱。他们唱得像打鼓,声音大、节奏快却毫无表现力。值日生念着没法谱曲唱,只能读出来的祷词,声音洪亮却死板至极。
简单说来,就是一切都没什么变化。祈祷之后便出事了。
四
二年级学生,面颊通红的小胖子叶比方诺夫丢了一把铅笔刀和一个银卢布。他的刀很好看,配了个珍珠母做的刀鞘,银卢布则是为了以防万一。发现东西被偷后,他哭着跑去告状了。
调查工作立即开始。
杜季科夫说他看见舒拉·多利宁在存衣处偷摸别人大衣的口袋。舒拉被叫到了学监办公室。
学监名叫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他盯着小男孩,目光中满是怀疑。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捉住小偷,老教师心里乐开了花。等会儿就召开紧急教务会,把这个贼开除出去。
似乎注定要发生悲剧了。男生们淘气、不听话,把学监得罪得厉害。他像个侦探,幸灾乐祸地看着窘得浑身通红的舒拉,慢悠悠地问道:
“你为什么在该祈祷的时候去存衣处呢?”
“我是在祈祷开始之前去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舒拉被吓着了,轻轻辩解道。
“就当是在祈祷之前吧。”学监同意了舒拉的说法,声音中带着戏谑的意味,“不过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去?”
舒拉解释了原因。学监继续问:
“就算你是去拿书,你为什么要摸别人的衣袋?”
“我不小心摸错了。”舒拉伤心地说。
“真是个遗憾的错误。”学监说着,责备地摇着头,“你最好说实话,你是不是还一不小心拿走了刀和钱?不小心,嗯?快看看你的口袋。”
舒拉哭起来,流着眼泪说:
“我什么都没偷。”
学监一脸微笑,他喜欢看学生哭。粉嫩的小脸儿上划过美丽的泪珠,留下三道泪痕:一只眼睛里淌出两道眼泪,另一只眼睛里流出一道。
“没偷你哭什么?”学监的话音里带着挖苦,“我又没说是你偷的。我只是假设你拿错了,摸到什么就拿了什么,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拿了。来,掏掏你的兜。”
舒拉飞快地把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这些东西寻常男生都有。接着他把两只衣袋都翻了过来。
“什么都没有。”他抽噎着说。
学监困惑地看着他。
“没有掉到衣服外面吗,嗯?小刀会不会掉进了靴子里,嗯?”
他按了按铃,保安走了过来。
舒拉继续哭着。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一层粉色的烟雾中,心中的屈辱让他险些昏厥过去。他们让舒拉转过身,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摸完之后便开始扒他的衣服,强行脱掉了他的靴子,还倒过来抖了抖,袜子也给他扯了下来;腰带、上衣和裤子也没能幸免。所有的东西都被脱下来抖来抖去,仔细检查。
这套侮辱人的流程让舒拉十分委屈、羞耻难当,然而委屈和羞耻中竟还混杂着一丝快乐:还好没穿那件破衬衣出来,被学监粗鲁的动作弄得沙沙作响的是干净的新衣。
舒尔卡哭个不停,全身上下只剩一件衬衣。门后传来嘈杂的人声,有人高兴地叫喊着。
门被猛地推开,有人快步走了进来。这人个子不高,脸色红润,面带微笑。舒拉内心充溢着屈辱和快乐,眼里淌着泪水,他听见了某个似乎有些高兴,又似乎有些窘迫的声音,这人说话时因为跑太急还有点气喘:
“找到了,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就在叶比方诺夫身上。他衣袋里有个洞,刀和钱都滑进了靴子里。现在他找到了,真不好意思。”
办公室里的人们对舒拉的态度突然温柔起来。他们抚摸他的头,安慰他,帮他穿衣服。
五
舒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回到家后他还是这样,又哭又笑的。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妈妈,抱怨道:
“他们把我的衣服都扒了下来。幸好没穿那件破了洞的衬衣。”
然后……然后怎么样了?妈妈去找了学监,想大闹一场,想举报他。还没走到学校,她就想起自己儿子的学费被免除了,所以见到学监之后并未大吵大闹。学监接待她时也十分客气,不停道歉。还能怎么样呢?
被搜身的那种屈辱刻印在了男孩心中,他被怀疑偷东西,被搜身,就那么半裸地站着,在另一个人手里转来转去,这种感觉给人的印象太深刻。觉得羞耻吗?可这也是经验啊,对人生是有益的。
妈妈也边哭边说:
“谁知道呢,你长大之后还会遇到别的事情。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