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不准再这样了!”利达奇卡严肃地说。
若尔奇克被抱开后很不满意,哇哇大叫。利达奇卡把他抱到别处哄去了。保姆也跟在她身后,其他孩子则留在了原地。他们围着坐在椅子上的格里沙,轻蔑而随便地打量着他。
“喂!”一名长着深蓝色大眼睛的女孩问道,“你妈经常拧你哪只耳朵啊?”
“他的耳朵肯定是在作坊里定做的。”一个快乐的男孩儿哈哈大笑着说。
“不对。”另一个男孩儿纠正他说,“他生来耳朵就是这样。他小的时候大家牵的肯定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耳朵。”
格里沙像只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小兽一样看着这些羞辱他的人,一直紧张地微笑着。他哭了起来,细细密密的泪珠不停滚落到衣襟上,让高高兴兴的孩子们措手不及。
孩子们心里过意不去,安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沉默地看着格里沙,看他边哭边用瘦弱的双手擦眼泪。看得出来,格里沙因为自己哭了感到很惭愧。
“一边儿去吧,还生气了。”浅褐色头发的美女卡佳不高兴地说,“我们把他怎么了?丑八怪!”
“他可不是丑八怪,你才是。”米佳站出来维护格里沙。
“真受不了这些蠢话。”卡佳说完,脸憋得通红。
皮肤黝黑,穿着红裙子的小个子姑娘皱起眉头盯着格里沙看了很久,显然是在思索着什么。之后她迷惑不解地看着大伙儿,轻声问道:
“那他笑什么啊?”
二
格里沙很少能有新衣服穿,母亲总是没钱给他做,所以只要有新衣服他就能开心半天。秋天来了,天气转凉,母亲给格里沙添置了大衣、帽子和手套,其中手套最得格里沙欢心。
这天过节,日祷后他穿上所有的新东西出门玩儿去了。他喜欢沿着街道散步,大人们也允许他一个人出去,因为母亲没时间跟着他。格里沙慢慢走过庭院时,母亲透过窗户看着他,眼里充满了骄傲。想到那些说得多做得少的有钱亲戚,她心里一动:
“瞧,我自己能行。谢天谢地,不靠他们我也可以。”
这天寒冷无云,阳光并不强烈。运河水面飘来刚刚凝结出的细冰。格里沙顺着街道走着,令人精神抖擞的冷意,新衣服,还有天真的幻想都让他开心。只要他一个人待着,他就爱幻想,想建功立业,想拥有光鲜亮丽的生活,想住豪宅,幻想得到一切与乏味的现实不同的东西。
格里沙站在莫伊卡河岸,透过铁栏杆望着顺流而下的薄冰。一个衣衫褴褛,双手冻得通红的流浪儿走到他身边。他开始和格里沙聊天。格里沙不怕他,甚至还觉得他很可怜,因为他的手被冻僵了。新认识的小伙伴告诉格里沙自己名叫米什卡,姓巴布什金,因为他和母亲都住在外婆家。
“怎么会这样呢?”格里沙问道,“那你妈妈姓什么啊?”
“我妈姓什么?”米什卡嘴角含笑,重复了一遍格里沙的问题,“她姓马图什金娜,因为外婆不是她外婆,是她母亲。”
“原来如此!”格里沙吃惊地说,“我和我妈妈都姓伊古姆诺夫。”
“这可能是因为,”米什卡飞快地解释道,“你爷爷曾经是修道院院长。”
“不,”格里沙说,“我爷爷是上校军官。”
“哎,无所谓,爷爷的父亲或者别的谁当过修道院院长,然后你们所有人就都姓伊古姆诺夫啦。”
格里沙不知道曾祖父的职业,所以没吭声。米什卡又盯着他的手套猛瞧。
“你的手套可真不错。”他说。
“新的。”格里沙高兴地解释道,“我第一次戴。你看,这儿还有镶边!”
“哇塞,真棒!你戴着它们很暖和吧?”
“很暖和。”
“我也有手套,不过我不喜欢它们,所以放家里没戴出来。我想求他们给我买副你这样的手套。我一点都不喜欢我的手套,它们是黄色的,我讨厌黄色。给我戴戴嘛,我去外婆那儿一趟,给她看看,要不她不知道买什么样的!”
米什卡的眼睛里闪烁着欣羡的光芒,祈求地看着格里沙。
“不会太久吧?”格里沙问。
“嗯,我住得近,转角就到了。你别担心!真的,我马上就回来。”
格里沙脱下手套,交给了米什卡。
“我马上就回来,你就在这儿站一会儿,别走。”米什卡拿着格里沙的手套,高兴地说。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格里沙则留在原地等着。他没想到米什卡会骗自己,以为他把手套拿给大人们看过之后便会还回来。然而他站在那里等了很久,米什卡再也没有回来。
入秋后天黑得很早,格里沙迟迟没有回家,母亲着急了,开始到处找他。格里沙已经明白米什卡不会回来了,伤心地往家走,在路上遇到了母亲。
“格里沙,你去哪儿了?”找到儿子后,母亲既生气又开心地问。
格里沙惶然地沉默着,不停摆弄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指。母亲发现他的手套没了。
“你的手套呢?”母亲生气地问,同时伸手去掏他的大衣口袋。
格里沙微笑着说:
“我拿给一个男孩儿让他戴一会儿,可他没还给我。”
三
时间一年年过去。当年为廖沙·谢米博雅林诺夫庆祝命名日的那些活泼、勇敢的孩子们长成了精明、果敢的大人。欺骗过格里沙的那个男孩儿,当然,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之路。格里沙嘛,顺理成章地成了个失败者。小时候他经常幻想自己能征服一个王国,实际上却一直被人算计,那些人坑起他来绝不手软。他和女人们的关系同他的生活一样,也不怎么成功。他追求别人的时候总是畏畏缩缩的,从来得不到回应。他没有朋友,爱他的只有母亲。
伊古姆诺夫找到工作后很开心,虽然薪资微薄,不过母亲终于可以好好过日子,再也不用为了吃饭发愁了。可是幸福的日子很短暂,母亲没过多久便去世了。格里沙很想念她,精神渐渐萎靡了下去。他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变得很消极,工作一塌糊涂,很快便丢了饭碗,过得困顿不堪。
伊古姆诺夫终于抵押了母亲留下的最后一枚戒指。他从当铺走出来时一脸微笑,因为他不想自怨自艾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