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奔向星星

谢廖沙希望黑夜快点来临:他想知道今天的星星会不会像昨天那样闪烁。看星星总是令人快乐,白天则是无尽的烦恼!一切在他看来都是陌生的,带着敌意。父亲完全就是个陌生人,他甚至不知道和谢廖沙聊什么,只会站在儿子面前,摸摸他的头,说一些毫无逻辑和意义的话,比如:

“嗯,谢廖沙,怎么样了?”

还没等到谢廖沙开口,他便和其他人攀谈起来。妈妈有时会突然把谢廖沙搂进怀里,抚摸他,同他说话。此时的她多么纯粹和柔美,就连谢廖沙都不再恐惧她亮丽的衣裙,放心大胆地向她倚靠过去。然而这种情况很少,特别少。妈妈平常也像个陌生人,喜好与不同的客人交际。在那些追逐潮流,穿得十分可笑的高大男人眼中,她是个衣饰华丽,浑身香气缭绕的女子。可在谢廖沙看来,自己的母亲不过是一个既傲慢又冷漠的人罢了。

“是啊,妈妈也是个陌生人。”谢廖沙想,“白天的一切都烦得要死,夜里出现的星星才真心和我亲近。它们一直看着我,不会转身离开。它们那么亮,地面那么暗。妈妈身上的光芒也只是偶尔才会出现一下。我的灵魂会不会在星星上面的某个地方,这里的我只是个睡着了的躯壳,所以我才如此寂寞?”

谢廖沙和康斯坦丁·奥西波维奇一起去游泳,出发的时间和往常一样。他发现康斯坦丁被热得有些不舒服,步子懒洋洋的,面无表情,于是认定现在是谈心的好时候,打算和大学生聊聊自己的想法。

“太阳阴沉沉的。”谢廖沙开口道。

大学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真的。”谢廖沙似乎很肯定自己的话,他继续道,“不能盯着它看。如果你看了,眼睛里会留下一圈黑影。天色也很阴沉,什么都看不见。晚上就亮堂多了,星星们比太阳好。”

“您就别操心天上的事儿了,谢廖沙。”大学生懒洋洋地制止了他,“少说点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吧。”

大学生的粗鲁让谢廖沙很不愉快,但他还是继续道:

“所有人都看得见你肩上搭着的毛巾。”

“嗯?”大学生问道。

这声“嗯”的粗鲁声调又惹得谢廖沙很不快,他轻轻叹了口气,说:

“这样大家就都知道我们要去游泳了。”

“是啊,”大学生以一副正在听废话的口吻说,“然后呢?”

“我们去水滨浴场吧,那儿人不少,我们偷偷进去游,别让人看见。”

大学生突然咧开嘴笑了,笑嘻嘻的样子奇怪极了。谢廖沙吃惊地看了看他,发现他的脸又变得和昨晚一样丑陋了。谢廖沙心中涌起一阵尴尬和沮丧,想换个话题。

“地球上的马儿们多愚蠢啊。”他说道,说话时看向一匹拉车的马。马脸毛茸茸的,神情温顺。

车夫坐在座位上,正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打盹儿。谢廖沙想起了自己曾经梦见的那些智慧生物,它们眼神锐利,头脑聪敏,眼前这些嘛……

“是啊,愚蠢。”他又重复了一遍。

“它们哪里让您不满意了呢?”大学生笑嘻嘻地问道。

“这还用说,有力气,没脑子,只知道拉着人到处跑。”

大学生哈哈笑了起来。谢廖沙被他的笑声吓得浑身一颤,沮丧地看了看四周。到处都吵吵嚷嚷的,令人紧张和反感:成群的别墅、苍翠的绿荫、明黄的沙地、鲜艳的花朵、衣饰华丽的女人们。这些人的生活奢华无比,和他们比邻而居的却是些蓬头垢面、浑身邋遢的孩子。那些孩子的目光贪婪又怯懦,总是赤着脚跑来跑去。

海水十分凉爽,谢廖沙懒洋洋地泡在水里,惬意极了。他想起了不能游出浴场范围的警告,所有人都认为在开放海区游泳是件令人羞耻的事情。他无法理解这一点,觉得没什么可羞耻的。他现在泡在水里,水流透着凉意,平静地拥抱着他。他现在和大家一样,所以心情很不错。回到陆地穿好衣服之后,他又要变回那个滑稽的小矮人。他开心地叫喊着,不停把手和腿飞快地戳进水里,扬起片片水花。狂喜涌上心头,其中还夹杂着难以忍受的愤怒,他觉得很挤,手边和脚边都有碰到墙的感觉。他咬紧牙关,尖叫起来,潜到浴场围栏的下面。水不深,他没费什么劲儿就来到了开放地带。这里明亮、宽敞、清凉、愉悦。旁边是另外一个浴场,可以听到女孩子们说话和喊叫的声音。谢廖沙快乐地高声叫着,一头扎了过去。

这里一共有五个女孩儿,旁边没有大人。见身边突然来了个男孩儿,她们纷纷挣扎着转身,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嘴里还不断尖叫着斥骂他,朝他泼水。有个女孩儿身材高大,胆子也大,她仔细看了看谢廖沙,轻蔑又愤怒地嚷嚷道:

“一个矮个子小男孩儿而已!”

说完便朝他游去,明显不怀好意。谢廖沙连忙逃回自己原本的浴场。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沉默地听着大学生的训斥,眼神愤怒,放射出恶毒的光芒。大学生的话既粗鲁又难听,和之前已经听了无数次的空话一样,从谢廖沙的左耳进去,又从右耳出来了。谢廖沙知道回家后大学生肯定要说他的坏话,大家又会围在一起责骂他、笑话他。想到这里,谢廖沙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苦闷。

“每天都被嘲笑和羞辱!”他心想,“为什么我的生活是这样的?”

回到家后,大人们纷纷数落他,说他行为荒唐。姑妈和表姐也在场。姑妈是爸爸的姐姐,一个满脸皱纹的黄脸肥婆。表姐名叫萨沙,是姨妈的女儿,身材纤瘦,说话慢条斯理,没什么起伏。这两人同妈妈、卡佳姨妈一起教训他。谢廖沙木讷地听着,看都不看他们。他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体面,可他就是没兴趣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妈妈叹了口气,半阖上自己美丽的黑眼睛,轻声自语道:

“他现在可真好动。我就不明白了,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妈妈看了看大学生。

“康斯坦丁·奥西波维奇,”她忽然顿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得对他更严厉还是更温和一些……”她终于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无论如何……这样。”说话的时候还做了个非常优雅的动作,一个谢廖沙非常不喜欢的动作。

康斯坦丁·奥西波维奇表示理解,他若有所思地说:

“神经太敏感了……总之……这代人……世纪末了嘛。”

卡佳姨妈说话时显得非常愤怒和疲惫,仿佛让她最为生气的就是这个外甥以及外甥的所作所为:

“现在的孩子啊!涅恰耶夫家也是个男孩,太可怕了。”

她凑到妈妈耳边说悄悄话。谢廖沙忧郁地站在远处,等着大家放他离开,心里涌动着各种恶毒的小心思。妈妈愁眉苦脸地听完了姨妈的话,又叹了口气,说:

“是啊,孩子们……多少操心事儿……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你,谢廖沙,我的宝贝,你别做这些逾矩的事情了。你明白吗,这对你不好:大家会骂你,你会紧张的。情绪紧张对你的身体有害。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可怜可怜我吧,即使没有你,我这需要操心的事情……”

“你看,谢廖沙,”堂姐说,“你让你妈妈伤心了,这可不好。”

谢廖沙看了看她带着蝴蝶结装饰的浅色百褶裙,心想她插嘴干什么,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堂姐又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了些什么,两片薄唇恶心地翕动着。拖长的声调让谢廖沙又烦又怒,心跳渐渐微弱下去,备受煎熬。终于,他出声打断了堂姐的话:

“娜佳堂姐已经嫁人了,你今年连个未婚夫都没有,就你这么酸不拉几的人,没人会娶你。”

妈妈勃然大怒,红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