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蛆虫

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拄着手杖,岔开双腿,轻蔑地笑着,露出脏兮兮的牙齿,对安娜·弗明尼齐娜说:

“喂,走啊,你还在等什么!”

“难道您就不能让开点儿?”安娜·弗明尼齐娜语气柔和地说。

“怎么,您是要我趴到雪地里去给您让路?这可不行,兄弟,不行,我的健康也很宝贵。您走,走啊,别挡路。”

接着他微微用力,把安娜·弗明尼齐娜推到身后。他的动作太不小心,安娜·弗明尼齐娜尖叫着倒在了雪地里,全然不顾自己之前造作的温良形象。

“哎,哎,你故意的!哎哟,哎哟,你这个恶棍!”

小女孩一跃而起,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轻轻给了她膝盖一下,她也倒在了雪地里,嘴里骂骂咧咧地,挣扎着想扶小姐起身。

清理干净道路之后,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继续前进,满脸洋溢着胜利的喜悦。玛什卡追在他屁股后面尖叫道:

“你真是个卑鄙的家伙,你真该死!我们要去告你!”

走到十字路口,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转过身,举起手杖,嘴里大声威胁道:

“蠢货,接着骂啊,再骂我再收拾你。”

听到这话,玛什卡立马伸出舌头,摆出轻蔑的手势,高声叫道:

“来啊,来啊,我们好怕啊!”

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想了一会儿,觉得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啐了一口,骂了几句便动身回家了,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想大吃一顿!

姑娘们紧张地等待着。一阵颐指气使的刺耳铃声忽然响起,听到铃声后她们浑身一颤: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回来了。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幸灾乐祸地瞥了旺达一眼,跑去开门。热尼娅紧随其后,幸灾乐祸的眼神和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神色与姐姐如出一辙。旺达怕得要死,跟在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身后,低声求她不要把自己闯的祸说出去。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生气地推开了她。

热尼娅今天特别殷勤。在她和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的帮助下,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脱掉了裘皮外套,大声说道:

“兔崽子!缺心眼儿,我要让她一直记得这个教训!”

恐惧笼罩了旺达:她以为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以某种神奇的方式获悉了她干的好事。不过很快她便从他连绵不绝的喊声中了解到,他说的是别人。旺达心中燃起了微渺的希望,觉得说不定能拖到午饭后。届时鲁勃诺索夫几杯黄汤下肚,困意上头,脾气可能会变得好点儿。她连忙回到客厅,站到桌子前面,竭力想遮掩茶杯的碎片。卡佳帮她把桌上的灯挪了挪,这样从侧面也能挡一下。

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挥舞着拳头走进客厅。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一直不停地问这问那,而他只是重复着:

“等会儿,我慢慢告诉你,让我喝口水。”

他走到镜子面前,满意地欣赏自己在镜中的倒影:他觉得自己是本市第一美男子。随后他脱下长礼服丢给旺达,叫道:

“旺达,拿到我卧室去!”

旺达忐忑不安地拿起衣服,心情郁闷地向夫妇俩的卧室走去。她小心翼翼地捏着礼服领口,高高举起,就好像手中的衣服是玻璃做的一样。她实在太过小心,甚至踮起了脚尖。爱笑的萨沙用手捂住嘴,从客厅里跑了出去。旺达的脸因为羞愧和沮丧变得通红。

鲁勃诺索夫此时正穿着马甲照镜子,边照边用梳子从中间往两边梳理他那油光水滑的浅色头发。从镜子前转过身,他看见了盘子里的碎片,瞬间便认出这是自己平时用惯的大茶杯,急怒攻心。

“谁打碎了我的茶杯?”他凶狠地叫道,“岂有此理。这是我最喜欢的茶杯!”

他愤怒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除了旺达还会有谁。”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哑着嗓子恶毒地说。

热尼娅忙着献殷勤,激动地把旺达怎么打碎茶杯的事情又念叨了一遍,随后便学着旺达的样子,张开双手开始转圈。她演得十分卖力,长着蒜头鼻的脸憋得发青,恶毒的嘴唇没有一丝笑意。脊背佝偻着,样子令人反胃。

“太淘气了!”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嘴里嘟囔着,“这孩子简直无法无天。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你能制止她就好了。要不然她会打碎我们所有的餐具。这些孩子又不会给我们搬来金山银山,只会给我们惹麻烦,让我们操心。”

“她差点连盘子也一起打碎了。”热尼娅再次插嘴说道,“玛拉尼娅从厨房里拿盘子出来,她径直就撞了上去!玛拉尼娅好不容易才把盘子托住,不然所有盘子都会被摔得粉碎。”

鲁勃诺索夫越听越气,脸涨得通红,愤怒地咆哮起来。旺达站在客厅门背后哭着,飞快地划着十字,悄悄祷告着。她透过门缝看见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涨得通红的脸,内心腾起一阵厌恶和恐惧。鲁勃诺索夫叫道:

“旺达,你给我过来!”

旺达战战兢兢地走进客厅。

“兔崽子,你都干了些什么?”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冲她吼道。

旺达看见他手中拿着用来教训尼禄的皮鞭。

“过来,到这儿来!”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说着,唾沫星子四处飞溅,“让我用鞭子好好疼爱你。”

他狠狠地挥了一下鞭子,发出刺耳的响声。旺达吓坏了,朝门边退去,他抓住她的肩膀,暴躁地把她拖到客厅中央。旺达大声哭喊着跪倒在地。鲁勃诺索夫扬起鞭子。听到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旺达绝望地尖叫,抽搐着躲避鞭打。她一跃而起,奔向前厅,躲到了柜子后面那个满是灰尘的狭小角落里。整个屋子都能听见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本想扑过去把旺达拖出来,可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被女孩充满野性的眼神和疯狂的尖叫吓到了,制止了丈夫:

“够了,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别管她。”她说,“以后我们还有的是罪受呐。你看她的眼神,都快要咬人了。和狼一样,无论你怎么喂,它的眼里都只有森林。”

鲁勃诺索夫站在柜子旁边,旺达在柜子后面瑟瑟发抖。

“你就继续躲着我吧,缺心眼儿!”他气得满脸通红,慢慢说道,每一个词的重音都带着威胁,“行,你等着,我换个法子收拾你。”

旺达安静下来,仔细听着。

“你逃不掉的,蠢货!”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绞尽脑汁想让自己的威胁变得更加可怖,继续道,“我知道怎么对付你。等着吧,现在已经入夜了,等你睡着后会有只蛆爬进你的喉咙。听着,蠢货,一只蛆!”

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说到“蛆”这个字时猛然提高了声调,愤怒地把鞭子扔到地上。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从柜子后面探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黝黑又没有血色的脸庞一动不动。

“你会知道的!”鲁勃诺索夫说,“蛆会直接爬到你喉咙里,蠢货!它会顺着你的舌头爬进去,在你的肚皮上钻个洞,吸你的血,小宝贝儿!”

旺达仔细又惊慌地听着,她缩在那个满是灰尘的阴暗角落里,柜子的阴影包围着她,充满恐惧的双眼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恶毒咒骂。从那个憋闷的角落里向外看去,旺达觉得他就像一个法师,正在对她施展可怕的秘术,而她却无从反抗。

鲁勃诺索夫很喜欢自己关于蛆的设想,午饭时提了好几次,下午和晚上又重复了几遍。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和女孩儿们也都很喜欢这个笑话。大家都嘲笑旺达。旺达不发一言,害怕地看着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有时她觉得他是在开玩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蛆呢?有时她又是真的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