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向的人注释标题这篇小说献给我曾经的同志Фe普霍夫和弗兰格尔老巢新罗斯斯克空降兵政委托尔斯基同志。——原注
1
福马·普霍夫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家里没了女主人之后,他饿了就在妻子的棺材上切香肠吃。
“大自然各取所需!”普霍夫这样总结这个问题。
安葬完妻子,普霍夫躺下睡觉。紧张忙碌之后他累得精疲力竭。醒来,他想喝点格瓦斯,可是妻子还在病中的时候格瓦斯就喝完了,现在家里又没了采买食品的人。于是普霍夫抽起了烟——为了不口渴。一支烟还没抽完,就有人用一只绝对服从的手咚咚敲响了他家房门。
“谁啊?”普霍夫大声问,深吸了一大口烟,“都不让人伤会儿心,混蛋!”
门开了,可能来人找他有事。
车辆段段长办公室的看门人走了进来。
“福马·叶戈雷奇,——派工单!请在表上签字!又刮起了暴风雪——要出车!”
福马·叶戈雷奇签完字看了看窗外:的确,暴风雪已经刮了起来,风在炉子的风门上方呼呼作响。看门人走了,福马·叶戈雷奇听着呼啸的暴风雪难过起来——既是因为寂寞,也是因为失去妻子后的无依无靠。
“一切都依照自然法则行事!”他这样说服自己,稍微平静了些。
可是暴风雪在普霍夫头顶上,在烟囱里肆虐。这种情况下多希望身边能有一个,不说妻子,哪怕是个小动物也好啊。
派工单上要求16点到火车站,现在是12点——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福马·叶戈雷奇没有理会屋外暴风雪的歌唱,这样做了。
普霍夫挣扎着醒来,感到身子绵软无力浑身冒汗。他不由自主地按照过去的习惯喊了一声:
“格拉莎!”他在喊妻子。木屋挺住了风雪的打击,吱嘎作响。两个房间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听见福马·叶戈雷奇的话。若是平时马上就能传来妻子关切的回答:
“你怎么啦,福姆什卡?”
“没什么,”平时福马·叶戈雷奇会回答说,“我就是叫你一声,你没事儿吧?”
而现在没有任何人回答,参与对话:这就是自然法则!
“给我的老太婆做一次大修吧——就算她活着,还不是既没钱,又吃不上好饭!”普霍夫自言自语地说,系紧了奥地利皮靴的鞋带。
“哪怕能发明出一种自动化装置也好:要不然劳动人民会嫌弃我!”福马·叶戈雷奇一边往包里装食品:面包和黍米,一边想。
走到外面,暴风雪呼啸着扑面而来。
“不明事理的坏蛋!”普霍夫对着移动的空间大声说。他指的是整个大自然。
走过火车站旁边空无一人的小镇时,普霍夫激动地嘟哝着——不是愤怒,而是忧愁,还夹杂着一些情绪,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车站里停着一辆重型大功率火车头,冒着蒸汽,后面挂着一辆除雪车。除雪车上写着“Э·布尔科夫斯基工程师系统”。
“这个布尔科夫斯基是谁?他现在在哪儿?还活着吗?谁知道?!”普霍夫忧郁地想着,不知怎么突然很想见见这个布尔科夫斯基。
段长走到普霍夫身边:
“普霍夫,看看,签上字就出发!”说着递给他一纸命令:
此令,从科兹洛夫到利斯基路段右侧第一道须随时保持无积雪。所有除雪车无间断工作。除满足军列牵引之外,所有车头均挂除雪车。紧急情况下,启用车站值班机车。如遇暴雪,每辆军列均由除雪车开道,保障红军的行进与安全不受丝毫影响。
东南铁路革命委员会主席卢金,东南铁路交通政委杜巴宁普霍夫签了字——在那个年代,你不签试试?
“又是一星期睡不了觉!”火车司机也签完了字,说道。
“又是!”普霍夫说。即将到来的繁重工作反倒让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满足感:这样一来,日子就能在不知不觉间过得快些。
段长是个工程师,一个高傲的人。他不慌不忙地听着暴风雪的声音,眼睛心不在焉地看着火车头上方。他两次被判枪毙,一下子就白了头,对所有人都言听计从,任劳任怨。可是他永远地闭了嘴,只有下指令的时候才开口说话。
车站值班员走了出来,递给段长一张派车单,并祝他一路顺利。
“到格拉夫之前不停站!”段长对司机说,“40俄里!如果一直旺火燃烧,水够吗?”
“够!”司机回答,“水多得很——烧不干!”
于是段长和普霍夫上了除雪车。里面已经躺了8个工人,公家的柴火把铁炉烧得发红,窗户大开着,把新鲜空气放进来。
“又臭烘烘的,鬼家伙!”普霍夫感觉到也猜到了,“你们刚来,油荤应该还没吃多吧!蠢货!”
段长在窗边的圆形椅子上坐下,这是他操作机车和除雪车的位置。普霍夫站在平衡杆旁边。
工人们也站起来各就各位,站到了大摇柄旁边,操作摇柄让平衡杆快速移动物体——平衡杆把除雪板时而抬起,时而放下。
暴风雪在东南草原上蓄积了巨大的张力,顽强平稳地怒号着。
车厢里并不干净,可是暖和,安静。车站屋顶的铁皮被风撕裂,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这声音时而还与远处的炮声交织在一起。
前线在60俄里之外。骑着瘦马在雪中草原疲于奔命的白军总是紧贴铁路线,在车站和车厢里寻找舒服的地方。而红军从装甲列车中用破旧的机枪射出铅弹,扬起地上的雪,驱赶着白军。每到黑灯瞎火的夜里,白军就悄悄地,蹑手蹑脚地在装甲列车四周查看,试着通过火车头来探知道路状况。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远处草原上一棵矮树对着列车挥了挥手——它迟早也会被机枪子弹消灭:动一动也无妨。
“准备好了吗?”段长问道,看了看普霍夫。
“准备好了!”普霍夫回答,双手抓住了手柄。
段长拽了一下与火车头的连接绳——火车头像一艘轮船似的,温柔地鸣起笛,笨拙地拖动了除雪车。
离开车站之后,段长用一只手猛烈而短促地拽火车头汽笛的绳子,另一只手向普霍夫挥动。意思是:干活了!
火车头嘶吼着,司机将蒸汽开到最大,普霍夫扳动着两个手柄,放下除雪板,打开侧翼。
除雪车立刻降低了速度,开始陷入雪中,像被磁铁吸住一样,粘在了铁轨上。
段长又拽了一下与车头的连接绳,意思是:加大牵引力!可是车头不堪重负地战栗着,烟管冒着粗气。车轮在雪地里空转,就像陷进了土里。由于高转速和劣质润滑油的缘故,轴承发烫。司炉冒着零下22度的寒风跑到煤水车里取柴火,却是挥汗如雨,浑身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