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市爱琴岛咖啡屋
咖啡喝完了,罗锋自作主张叫了功夫茶,慢条斯理地调着茶,慢条斯理地等张富贵继续往下说。
张富贵咬咬牙,一副豁出去地心态,盯着罗锋,说:“可能是行政效率问题,也可能是罗作峰的报告根本没人相信,总之,报告递交上去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单位或个人理睬这件事。”。
“我估计,这段时间对于盛福仁更是一种煎熬——文化人对于文化的渴求刺激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盛福仁知道说服不了罗作峰,于是决定单干。”
“诚然如罗作峰所担心的,进入久已废弃的煤矿巷道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一个人是办不到的。盛福仁必须找合作伙伴。”
“那个年代,干这种事情,你找正经人或者好人去盗墓,是不可能的,估计分分钟就给你举报了。唯一能找的便是地痞流氓这样的坏人。就这样,盛福仁找到了丁家兄弟——丁大茂和丁二茂。”张富贵感慨世事无常。
“不知道盛福仁和丁家兄弟说了什么,反正他们的人生轨迹就这么交织到一起了。丁家兄弟发挥了他们黑老大的本事,又找来了一些会盗墓的。”
“做了完全的准备之后,盛福仁一行人开始深入小煤窑的巷道内寻找可能被藏匿起来的古董。盛福仁自认为他做的这一切很隐蔽,但其实罗锋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他。用罗锋的话说,对自己的这个朋友自己再是了解不过!”
“罗作峰在日记中不止一次地写到:‘我该怎么办?’确实,一方面是自己的兄弟,一方面是自己的职责。抓不抓自己的兄弟?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张富贵说完之后,静静地看着罗锋。张富贵深知,聪颖的罗锋定然从自己这句话中听出了真正的味道:我,张富贵,也不想以一名警察的身份抓我的兄弟!
罗锋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张富贵,微笑着,补充道:“罗作峰有过犹豫,有过思考,他甚至在日记本中这样问自己:‘如果我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甚至这几天我去外地出勤,那么是不是就可以绕过这个问题了?’”
“然而,问题好绕,良心难过。最终,罗作峰经过痛苦的思考,采用了最蠢的方法——他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去阻止盛福仁做傻事。”
“在罗作峰的想法里,他一个人去阻止好朋友做坏事,这样既履行了一名警察的职责,又没有扩大事情,可以尽可能对朋友不造成伤害!”罗锋点评道:“我父亲当年真是愚蠢到顶!”
张富贵诧异地望着对自己的父亲用“愚蠢”两个字评价的罗锋,心中如同坠入冰窟一般——难道罗锋是用这种话暗示我,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兵戎相见,要我千万不要顾惜友情而手下留情?
罗锋意味深长地望了张富贵一眼,说:“我父亲赶到现场,盛福仁带领的地痞流氓探宝队已经有了重大发现——除了死去的倭国鬼子骸骨之外,巷道内还有二十九箱黄金、三大箱古董——发现的财物远超盛福仁的预计!”
罗锋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很快又被罗锋脸上棱角分明的肌肉给压抑回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财帛动人心啊!特别是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扰动得不止是人心了……”
“本来盛福仁以为巷道里藏得最多的应该是文物。当年文物不值钱,地痞流氓更不懂文物的价值,盛福仁本打算到时候花点钱,再许诺一些好处,尽可以将丁家兄弟这些流氓哄走。”
“但现在发现了大量的黄金——只要是个人,都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怎么办?盛福仁为难了!”
“真的要分出这些文物黄金,从此走上犯罪的道路吗?如果不分这些文物黄金,孤身的盛福仁又怎么能逃过饿狼一般的丁家兄弟?”罗锋微微皱起眉头。
听着罗锋的话,张富贵对照自己看过的材料,默默盘算。罗锋关于盛福仁的这段心理,张富贵可以肯定在任何卷宗材料中我都没有看过。
罗锋是如何做出这样的推断?是自己猜的,还是有人告诉他?谁能告诉一个人关于另一个人的心理活动?除非是他本人!
难道说罗锋认识盛福仁并和他很熟,这种熟悉甚至达到了罗锋能了解盛福仁的心理活动并且相信?张富贵作着推测,鼻子轻嗅着茶香。
“我父亲罗作峰的及时出现算是解了盛福仁的围——见到罗作峰的第一时间,盛福仁选择了‘投降’——那时候,警察还是很有威信力的,丁家兄弟再狠也麻了爪子!”
“就这样,我父亲一个人单枪匹马制服了一群地痞流氓探宝队!”罗锋的话中带着一股子轻微的揶揄味道:“我父亲走在最后,一个人押着这些人返回当地的派出所。”
“问题如同皮球一样,这回到了罗作峰的脚下:是押着包括好朋友盛福仁在内的一帮人去警局,做完笔录之后送他们去坐牢,还是偷偷放掉他们?”
“——盛福仁并属于那里,他是大学的老师,下放到农村支教。我父亲觉得盛福仁这样有文化的支教人士,迟早是要回到城里的……”
“但盛福仁一旦和盗取国家文物这件事情牵连到一起,此生怕是要终老农村——这对盛福仁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
“我父亲左思右想,左右为难,最后妇人之仁再次占据了他的思想。”
“我父亲向盛福仁作了暗示。盛福仁和丁家兄弟都是人精,见此情形,一哄而散!就这样,我父亲一个人回到了江淮市局,向领导汇报:发现了倭国鬼子留下的海量财物,同时由于势单力孤,嫌疑人跑了。”
“领导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发现大量财物,这是奇功一件;惊的是,犯罪嫌疑人拒捕,居然还跑了,这还了得?”
“对于领导来说,坏分子是必须要抓的,不如此,此事如何才能功德圆满?领导立即让罗作峰画影图形,准备全市范围内缉拿嫌疑人。”
“这下可难住了我那可怜的父亲——我父亲深知,无论江淮市局抓住地痞流氓探宝队的哪一个人,都会供出来盛福仁的!这种情况下,你让他如何画出嫌疑人的图像?”
罗锋无奈道:“万般无奈之下,我父亲只得对绘影员撒谎说:‘由于现场太乱,我只看到背面,而且光线不明,很多背影也看不清。’”
“这番话,我父亲说得苦涩,领导自然也是不信的——想想,我父亲罗作峰当时是江淮市刑侦第一业务骨干,没有之一——这样的精英,正面接触嫌疑人,并将嫌疑人赶走,居然连起码一个嫌疑人的点滴线索都没有?怎么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我父亲在撒谎,他撒谎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嫌疑人!”罗锋摇头苦笑:“这,就是我父亲日后的第一条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