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探监室

宽边墨镜遮住了李文近一半的脸，别人看起来怪怪的，但李文觉得刚刚好——这样自己咬牙切齿的表情就能够不被身边的兰巧发现了。

进入探监室没过两分钟，戴着手铐的李三福颠着一条腿走进来。隔着厚厚的玻璃，李三福见到李文以及娇柔可爱的兰巧，一愣，片刻之后，李三福自嘲地一笑，坐下来，主动伸出左手让民警将手拷在椅子上后，这才拿起电话。

李文犹豫片刻，有些不情愿地摘掉墨镜，抓起电话。

“喂……”尽管已经打定主意，但真要出口的一瞬间，李文还是有一些犹豫，李文使劲咬了一下嘴唇，按照预想的台词，问候道：“三叔好！”

李三福没有接话，本来充满温情的双眼，在李文这一声三叔里渐渐变得严厉起来。李三福拿着电话，默默地凝视着李文。

“最近还好吗？”李文没想到李三福居然不像上次那样主动教导自己，而是选择了这种难堪的冷漠。

“有麻烦了？”沉默片刻，李三福嘶哑着嗓子问道。

李文有些不解，快速瞄了一眼自己的装扮，心中奇怪：身上的西装，新买的名牌啊；头发也是早上刚打的摩丝；眼镜也是新买的暴龙；刚才脸上的表情也是自己好不容易搞出来的酷酷表情——从哪里能看出自己有麻烦了？难道自己这一身不应该是成功的标志吗？

不过自己还真是有麻烦了，要不然也不会想起来监狱看自己的便宜“老爸”。

“咳咳……”李文掩饰。不知道自己是该承认，然后认真的请教眼前这个犯罪教父，还是继续表现自己的成功。

“嘿嘿，知子莫过父……”李三福苦笑，苦口婆心地劝道：“我还能不了解你吗？你啊，什么都挂在脸上！没麻烦你会来看我？我早就说过你不适合混江湖，还是快些隐退，带着钱回老家种地去吧。”

李文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不就是因为上次这个死老头子说自己不适合混江湖，自己非要他看看，自己不仅适合混江湖，而且混得很好！哪怕这是假的！

“你是不是认为混江湖很容易？”李三福慢腾腾地说下去：“胳膊上纹个老虎、大青龙什么的，满嘴里喷着脏字，腰上挎把刀，走路歪歪斜斜，浑身流里流气……”

见李文露出不解和鄙夷的目光，李三福宛若不觉，接着说：“确实，这是一种混江湖的方法！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刚跟着丁大哥混，那时候我们主要就是这种混法，其要诀说白了就是让人家善良的人看到我们就害怕。”

“没多久，这种混法混不开了，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一是这样混的人多了，大家都这样混，那就要比出个高低来，于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架斗殴成了家常便饭；第二是老百姓里面也有狠人，家族团结起来，不是一般的猛！”

“再下来，混江湖就不得不动刀子了。动刀子一是砍别的混混，宣誓某个地盘或生意是我们的，二是砍老百姓，让一些敢于仗义执言人不敢再说话。”

“砍人，无论是砍死还是砍伤，都是犯法的事。好在那时候社会管理水平还比较低，砍了人以后，大不了舍家离子，往外面跑路。这种情况下，家是再也回不了了，不过警察一般也是抓不住的。”

李三福陷入回忆之中：“我跟着丁大哥一路混着，我当年带的小弟大部分都这样跑路了。开始的时候，还给点生活费，照应一下他们的家人，时间长了，谁还能记得住？”

“反正他们自己也是犯法的人，哪里还敢回来找我们要这要那？”李三福喃喃道：“这些年下来，在外面的那些人，即便死了还是个在逃犯，管他呢！”

李三福的冷漠无情让李文不自觉哆嗦一下嘴唇，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李三福奸笑起来，呵呵道：“你想和我说江湖道义？”

“狗屁！”李三福恶狠狠地骂道：“这世上除了利益，哪有什么江湖道义？”

发泄之后，李三福重新恢复成老态龙钟的模样，慢腾腾地说：“反正十七八岁的所谓热血青年多的是，跑了几个，再找几个过来，带他们好吃好喝好玩几天，再给他们洗洗脑，说些关公青龙刀的故事什么……”

“等到要砍人，鼓动一下，让他们上就是。砍了人，他们不能被警察抓住，要不然他们会把我们供出来。这时候最好的就是赶紧送他们跑路，然后让他们永远别回来。”

李三福嘿嘿的奸笑着：“这群蠢货，跑路的时候，还对我们感恩戴德，说我们讲义气呢。一群蠢货！”

“送走了一批，再招一批——反正不好好上学，成天不学无术的街头青年多得是！”李三福望着李文，问：“这是混江湖的第二阶段，你听懂了吗？”

“嗯！”李文酷酷地点点头，总结道：“第一阶段，主要是靠吓唬人，第二阶段主要是砍人！嗯，斗争手段在升级，我明白了！”

李三福望着李文，微微叹口气，摇摇头说：“你的悟性真差，我说的你根本没听懂！”

虽然两人是通过电话进行交谈，但是电话的音量被调到最大，站在旁边的兰巧必然是听到这个老头子对自己的嘲讽了！李文大怒，好在宽边墨镜隐藏了情绪。

“随着警察手段越来越多，警察越来越厉害，砍人、跑路的方法也渐渐不好使了……”李三福见李文流露出询问的目光，再次轻轻摇摇头，解释道：“因为跑路的人，警察总是能抓回来！”

“江湖不得不变！”李三福停顿起来，目光似乎穿越了时光回到了过去：“黑道终究是穷途末路，只有走白道才能走得长远。”

“丁二茂，虽然没多少文化，但是在那个关键时期，他居然能够看穿形势，坚决摒弃了我们过去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抢生意的模式，全力转型，按照现代公司的架构重新组织了我们这一帮人，成立了华云集团。丁二茂，厉害啊，真是厉害！”李三福感慨道。

“而风鼎集团、华云集团，嘿嘿……后来如日中天的两大集团就是这么来的——被越来越厉害的警察逼出来的！哈哈……”李三福猖狂笑道。

“听明白了？混江湖的最高境界是不混江湖！”李三福总结道。

李文完全听不懂，又拉不下脸请教，脸上的表情就像便秘一样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