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市第四人民医院精神病科
李毅从来都是牛皮哄哄的,走哪都是一副执法办案、生人勿近的模样,这种大张旗鼓的架势搞得第四人民医院院长很尴尬地站在民警后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沈多不在?”李毅斜着眼睛,语气冷得像冬天凌晨的风。
“这个……”院长为难地看着精神科主任。
精神科主任一脸的苦瓜,拿着考勤表和巡房登记表,道:“来了啊,沈多每天都在啊!你看看考勤表,我亲眼见他签到的;还有巡房记录和诊疗记录,病人每天都亲眼见到他了啊,这做不得假!”
“现在沈多人呢?”院长怒气冲冲地喊。
“这个……这个……”精神科主任语塞。
刚才的询问调查已经很清楚了,每天早上沈多出现在医院,该干的干完之后就不见人影了,但是到了吃饭、开会之类的时间,人又出现在饭堂、会议室等该出现的地方。
“继续找!”院长发泄一般怒吼着。
“大队长,找不到病历!也没找到……”负责搜查的徐礼怀摇摇头,用目光示意道:“要不要通缉或边控?”
目前已知沈多继承了沈婉心的全部财产,随后又迅速过户给了江淮市风云投资公司。虽然不知道风云投资公司付出的对价是多少,但想来沈多已经成功实现了“变现”。手上有钱,身负命案,这时候必须考虑沈多是不是已经潜逃。
只是目前沈多是真凶仅仅是刑侦大队的猜测,更准确的说是辅警罗锋的猜测,手头上一份扎实的证据也没有,而要通缉或边控,必须有一定的证据的。
“他不会跑!”罗锋翻出一张邀请函示意给大家看后,继续依然饶有兴致地埋首在沈多放在办公桌上的论文草稿:“世界精神病理学大会——算是精神病理学中的诺贝尔奖了——他一直在准备这篇论文……”
“持平而论,这篇关于暴躁型精神抑郁的论文,观点别树一帜,算是开辟了精神病理学研究的新思路……水平之高,罕见,罕见!”罗锋笑眯眯地安排精神病科主任:“帮我复印一份,我带回去研究一下……”
“你对精神病理学也有研究?”门口传来略带揶揄的声音。
“略知一二吧……”罗锋抬头看着走进来的人,笑眯眯地问:“沈医生,你好。”
沈多面容严肃地看着罗锋,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是罗锋?”
这下轮到罗锋诧异起来,罗锋微微皱着眉头,还不待细问,沈多笑起来,道:“别惊讶,我不认识你,我之所以知道你,是因为有人在我面前提到过你。”
“谁?”罗锋神情严肃起来,声音里带着些许紧张。
“我本来是准备跑路的……”沈多没有直接回答罗锋的问题,自顾自说:“不过那个人告诉我,锦华分局有一个罗锋,别人看不穿我的把戏,他能看穿。那个人告诫我,让我放弃跑路的想法。”
“所以我一直在等,我看你们什么时候来找我!又怎么能断定我?”沈多自负起来:“论起精神病理学,在下不才,但还不认为有人比我强!”
沈多拿过桌子上的论文,苦笑,道:“我在监控中看到你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看我这篇论文……我知道我跑不掉了,所以我来了……”
罗锋点点头,道:“这篇论文,你是按照李享的病历写的——你把论文摆在办公桌最显眼的地方,这是在测试我们吗?”
“……没想到一个辅警,嘿嘿,居然研究精神病理学这么深!”沈多看着罗锋,苦笑不已:“怪不得那个人对你满口称赞,言语中充满了对你的堤防和恐惧,你果然有一套!你知道是谁让我不跑了吗?”
罗锋深沉地望着沈多,眉头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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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华分局讯问监控室
讯问沈多的过程无比的顺利,进入讯问室的沈多要了一杯白开水,便开始了个人独白,不仅将其谋害沈婉心的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而且将前因后果也和盘托出。
“我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我有一个姐姐,名叫沈婉心……”沈多平静地说:“不过,我的姐姐沈婉心和死去的这个沈婉心并不是一个人!”
“农村人,苦啊!一个农村人的命运要么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一辈子,要么就是读书改变命运,跳出农门吃上皇粮。”
“可是农村的教学质量——呵呵,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在农村想要读书出来,必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拼命,二是天赋。我姐姐沈婉心两个条件都具备。”
“我姐姐参加了高考,发挥得非常理想。本来我姐姐应当考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工作,之后在城里安家立业,一切都应该和和美美,就好比现在死去的那个沈婉心一样……”沈多的面容有些扭曲,自己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是,这本该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沈多悲愤起来。
“不知道你们公安部门的卷宗之中会不会留下这样一道记录——十五年前,石堰村一个女孩离奇失踪,后被发现落井身亡……”沈多的眼眶红起来:“那个女孩就是我姐姐。”
沈多努力地平复着情绪,停顿一下,喃喃地从头说起:“我姐姐考上了名牌大学,但是在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的第二天,我姐姐沈婉心失踪了……”
“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人却找不到了。我们家里人很急,发动亲戚朋友到处寻找,后来我们在一个枯井里找到了我姐姐……”沈多眼泪终于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我姐姐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对村里的一草一木熟悉得和自家院落没什么区别。我们绝不相信我姐姐是失足落井,我们认为我姐姐是被害了。可是我姐姐与人为善,一直埋首读书,她又会和谁有仇呢?”
“就在我们准备报警的时候,村长王利找到我们,他不让我们报警,理由是,一,报警的话,你们警察可能什么也查不出来,二,就算查出来逮到凶手了,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而如果我们不报警的话,王利许诺我们一大笔钱,还有我们家在村里与人纠纷的土地全部归我们家。我们需要付出的对价是,让他的女儿顶替我姐姐沈婉心去上学。”
“我父亲在听到王利的话后,沉默了——我知道我父亲是心动了——我大哭大闹,我不同意,我坚持报警——我父亲经过一夜的思考,同意了!”
沈多突然疯狂得笑起来:“这是什么世道啊!一个父亲为了五千元就放弃了查明他女儿的死因,为了一分半地就把女儿的死抛诸脑外!”
“哈哈,哈哈……”沈多极度疯狂,民警不得不按住他,沈多狂叫道:“我恨啊,我恨啊,五千元、一分半地……五千元、一分半地,哈哈……”
毫无征兆地,激动发狂的沈多突然安静下来,双目失神的沈多喃喃自语道:“我恨啊,可是我该恨谁?我该恨谁?”
“我谁也恨不了!!!”沈多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