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分局讯问监控室

讯问室内，沈多陷入回忆之中，竭尽全力掩饰的痛苦让他的脸极度地扭曲起来。

“我该恨我父亲吗？我有理由恨他！是他答应了王家，收下了王家的钱，是他毒打了我妈并阻止我妈报警！”沈多喃喃：“可是我该恨他吗？”

“小时候，我们家穷，真穷啊！穷得连吃糠咽菜都是美味的程度。为了解决吃饭问题，我爸爸和妈妈使命里地里刨食，地不够种，他们就想办法开荒——我们家好不容易精心伺弄好了一分半荒地，别人见地熟了，能种菜了，马上说是他家的，菜地说要就要回去了。”

“又能怎样？人穷志短！那块地，人家说要就要回去！不给他们？呵呵，他们打我们……”沈多笑起来得样子和疯子没两样。

“我姐读书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而我还在读书——农村人读书不像城里人读书，农村人读书不仅意味着家里劳动力的缺失，还意味着书本费、学费、住宿费、伙食费等一大堆的费用……”沈多痛苦起来，使劲抓住自己的头发。

“我爸说，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读书没用；男孩有用，全家拼死了也要供我读书……”沈多的语气越来越冷：“其实我非常理解我爸！当时我们能怎么办？拒绝王家，然后我们会得到什么？！”

“很可能我们鸡飞蛋打，什么也得不到——姐姐死不瞑目，而我们家在村里再也待不下去！”

沈多擦干眼泪说：“尽管我们哭嚎，但是我们还是装作甘之若饴的样子答应了王家的要求。”

“交易完成了。我家拿了王家的钱，在村长王利的主持下，我家那一分半菜地也还了回来……就这样，我姐姐蹊跷的死亡变成了一次意外，我姐的遗体被匆忙火化……”

“就这样，王家的丫头王美丽变成了沈婉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国企，靠着身段和睡觉搞定上层人物，得到某个领导的扶持之后，王美丽离职开办了钟秀食品公司。”

“如同她的父亲那样，王美丽各种手段下来，经年之后，钟秀食品公司成为横跨食品和生物保健领域的大公司，而化名为沈婉心的王美丽也成了炙手可热的成功企业家！”

“就这样，我拿着王家的五千元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靠着那一分半的菜地赚的活钱，撑过了我整个大学时光……”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以偿成了医生，一直到现在。在我过往的每一天，我分秒必争地努力着……”沈多桀桀地笑起来：“因为我知道，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姐那条命换来的。”

“仇恨，它如同衣服上的底色，会随着时间慢慢减退。我在精神病理学上的成就越来越大，在一天天刻意地麻痹自己中，我逐渐地努力在学会享受我姐的命换来的这一切。”

“但仇恨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我本以为我可以这样心安理得的沉浸在我的精神病理学之中，突然有一天，我的诊室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虽然这个故事他托作是他自己的故事，但我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说我姐姐当年的事情……”沈多微笑起来：“仇恨，就这样，不经意间，如同地下的冲天怒火，再次喷薄出来……”

这个地方是关键了。讯问的徐礼怀不动声色地问：“那个人是谁？”

沈多略带鄙夷地望了一眼徐礼怀，没有回答接着说：“从那时候起，我便处心积虑想要复仇！”

徐礼怀不死心，追问道：“那个人跟你说了什么？”

“无非是当年的事情罢了，其实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只不过曾经懦弱的我将这些事情刻意尘封而已！”沈多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选择沈婉心报仇？”徐礼怀刺激道。

“因为是她害死了我姐姐！”沈多在徐礼怀的刺激下，再次咆哮起来，满脸通红：“王美丽和我姐姐是同班同学，她们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姐姐的成绩好，后来考上了大学，王美丽的成绩不行，最后没考上！”

“刚才我说过了，对于一个农村人来说，高考就像是鲤鱼跃龙门，考上了就是化鱼成龙，考不上，只能做一辈子农民，任由时间把青春少女消磨最后变成一个村姑、阿婆！”

“王美丽渴望上大学的心思比谁都强烈。她得知我姐姐考上大学后，试图使用眼泪、钱财、哀求让我姐姐将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她，但我姐姐没有同意。”

“出事那天王美丽邀请我姐姐去山上砍柴、游玩，我姐姐欣然而去……这一去我姐姐再也没有回来……”

“王美丽告诉我们，当时她们快要到山下时，她肚子疼，就去草丛那边上厕所，等她出来不见了我姐姐，她寻找不到就回家了……”

“这是谎言！这是谎言！”沈多的面目狰狞起来：“我父母或许不知道，但从小和她们一起玩的我知道王美丽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她从小妒忌我姐姐，什么都妒忌！妒忌我姐姐学习比她好，妒忌我姐姐比她漂亮……”

“王美丽为了到我姐姐上大学的机会，她将我姐姐推到了枯井之中摔死了！王家算准了我们一家无依无靠，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条件！”

沈多的话全是猜测之词，从法律上根本靠不住脚，但沈多情绪非常激动，徐礼怀不敢质疑，示意沈多接着说。

沈多喘着粗气道：“那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个天赐的良机摆在我面前——李享是我的病人，有暴力倾向，他的爱恋对象是王美丽——如果谋划得好，既能够报仇，又能够不露出丝毫马脚——我动心了，因为我是精神病理学专家……”

沈多自嘲地笑起来：“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用救人的医学知识研究谋杀，可是当我做起来的时候，我居然毫无愧疚感！”

“本来在我的治疗之下，已经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李享，被我反复诱导并辅以激素刺激，病情再次加重——如我所愿，李享杀了王美丽！”

“呼——”沈多说完，长呼一口气，如同泄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椅子上。

“后来呢？你为什么继承了沈婉心的财产又把股份转移给江淮市风云投资公司？”徐礼怀皱着眉头问。

“大家各取所需罢了。”沈多纠正徐礼怀的话，道：“再说，钟秀公司是王美丽的财产吗？那是我姐姐的财产！”

“到你诊所给你讲故事的人是谁？”徐礼怀再次问。

沈多嘿嘿地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你们警方还不知道吗？如果不知道，那是你们太蠢，我不告诉你们！”

“你！”徐礼怀压抑自身的怒火：“那个人为什么不让你跑路？”

这一次沈多正色起来，如同手术一般，精密地回答道：“第一，那个人告诉我跑不掉；第二，那个人说这件事情肯定有人要背锅的；第三，那个人说如果我想从公司拿到更多的钱，那就老实地去坐牢；第四，我觉得我不该杀人，但我杀人了我就该承担责任！”

“知不知道，杀人的可能判死刑？！”对于沈多的冷漠，徐礼怀怒极而吼道。

“第一，我已经请好律师了；第二，即便我全部告诉你们了，但你以为你们能拿到定罪的证据？第三，我有自首情节；第四，我本人是精神病理学医生，在长期的执业中，我的心理和精神可能受到了极大影响……”沈多冷哼道：“你觉得我的刑期可能是多长？”

徐礼怀愣住了：“这也是那个人教你的？”

沈多夷然不惧地望着徐礼怀，一句话也不说。从下一刻开始，沈多变成了哑巴一样的存在，无论问他什么，他都是只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