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市春香家庭菜馆
江淮市饮食风尚的转换,就像女人更换短裙子一样快,从酣畅淋漓的大排档到豪华精致的大包间,从味美价廉的土菜馆到海鲜全套的海陆空……你方唱罢我登场,兜兜转转间,潮流总是跑在人们的前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悄无声息地,江淮市开始流行家庭私房菜来——请吃者和吃请者在模拟出的家的氛围中,借着觥筹交错,努力强化着彼此短暂而私密的关系。
李三福往椅子上一坐,手放在扶手上的时候,一种久违的王霸之气瞬间回到自己的身上——自己还是当年的自己,那个说一不二的李三爷!
李三福很享受这种感觉,即便被监狱素食反复打磨的胃,还极度恶心桌子上摆的山珍海味,也这不妨碍李三福以居高临下地态度望着对面的盛飒。
年轻,还是太年轻了!李三福望着桌子对面盛飒跃跃欲试的脸,鄙夷地想着。
“三爷好!”盛飒用筷子点着一只烤乳猪,语气中丝毫没有太多尊重的意味。
“呵呵……”李三福不以为忤,宛若清风明月一般,坦然一笑。
这种指桑骂槐的游戏,李三福如何看不懂?只不过对于现如今的李三福来说,早已经过了争勇好胜的年月了。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安能在放在心上?
“乳猪好吃,但要能想吃就吃才是真的好吃!”李三福话里藏锋地笑道,不紧不慢地点上一支烟。
盛飒收起玩味的笑容,坐正身体,望着李三福,一言不发。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有的……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李三福顿一顿,道:“我说的没错吧?”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盛飒补充道:“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是的。”李三福笑着说:“我很满意你给我的视频,非常满意。这是一个良好的合作开端。”
“嗯……”盛飒的脸色铁青。
“盛世通商贸公司,从今天起,归你了!”李三福大大方法地说:“别谈什么价钱。谈钱,俗气!”
盛飒动容起来。
在王强“趁他病要他命”的计划中,原准备趁着华云集团分崩离析,所属的各公司群龙无首之际,利用通杀令的压力,大肆进行收购,以达到代华云集团的目的。
只是计划很美好,现实很骨干。钱开、吕岩等人在盛世通商贸公司的陈西华那里碰到了钉子。陈西华不仅拿出了刀子,喊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陈西华还组织起了当年的一帮老兄弟,成立同盟共同对抗王强的恶意收购。
如同黄粱美梦,一切都黄了,却没想到今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盛飒眼睛眯起来。上千万的资产,李三福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份大气,究竟是诚意还是陷阱?
“我说过,乳猪好吃,但是,要能够想吃就吃,那才是,真的,好吃!”李三福重复道。
盛飒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确信地反问:“你是说,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李三福呵呵笑起来,幽幽道:“我只想活着——我只想舒坦一点活着——颐养天年也好,寿终正寝也好,能活着就是幸福,不是吗?”
盛飒沉思片刻,换脸一般呵呵笑起来,站起来,中肯道:“合作愉快!”
李三福坐着没动,微微皱着眉头,叮嘱地问:“那个制作视频的,你要处理干净……”
盛飒脸色绿起来。
李三福嘿嘿一笑:“我可是当年事情的亲历者,是真是假还能骗过我不成?不过啊,这个视频确实妙,确实妙,你完成的非常好……”
“我觉得我付出的价钱非常合适!”李三福呵呵笑道。
盛飒铁青着脸,直面李三福道:“放心,必要时刻,他是这个世界上不曾存在的人!”
“非常好!”李三福笑着指着桌子上的乳猪道:“要不要打包带走?我还有客人,不送了!”
盛飒如同川剧中的变脸,豪迈地哈哈大笑,伸手从乳猪上恶狠狠地揪下一片猪耳朵,一边往嘴里猛塞,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活着,想吃就吃,就是幸福!爽!”
“你这算不算坑爹?”盛飒走到门口,门打开一半时,李三福突然问。
盛飒的身体僵硬了,片刻之后,缓缓转身,长吸一口气,道:“成王败寇!”
说完,盛飒仿佛放下心思,大踏步往外走去。
片刻之后,陈西华蹑手蹑脚地走进李三福,轻声道:“三哥,人已经送走了……”
“嗯……”李三福闭目养神。陈西华小心地在李三福旁边坐下来,拘谨地如同受委屈的小媳妇。
“你是不是还对我的决定有怨恨?”李三福仿佛睡着一样,冷不丁地轻声问。
“啊!没有!”陈西华差点跳将起来:“三哥!我的这条命是你救下来的,我对你绝无二心!”
李三福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说:“你知道解放战争吗?”
陈西华迷茫地望着始终闭目养神的李三福。
“小日本鬼子被打跑了以后,全国各地都有解放区。两方谈判,当时最高领袖作出了‘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部署……”李三福的声音越说越低,陈西华不得不努力凝神倾听。
“领袖说:‘只要我能控制东北及热、察两省,并有全国各解放区及全国人民配合斗争,即能保障中国人民的胜利。’”
“为了这一方针的实现,领袖做好了放弃南方根据地的准备,将部队北移,以求完全控制热、察两省并争取控制东北——”李三福停顿下来,默默想了会。
“十万干部进东北,三年后,百万大军出关!”李三福猛然睁开眼睛,盯着陈西华,道:“你明白了吗?”
陈西华默默地想了半天,有些不确信地反问李三福:“三哥,你的意思是——换子?”
李三福哈哈大笑起来。陈西华是个粗人,他听不懂故事,也搞不懂心机,但是他有着异乎寻常的直觉,就比如眼前,他不懂,但这不妨碍他根据自己的一连串部署推测出自己的目的。
“他看中了我的利息,我盯上了他的本金!”李三福冷哼一声。
“三爷、七爷,人来了!”手下人站在门口汇报道:“就他一个人,没带武器……”
李三福和陈西华紧张起来,相视一眼后,李三福沉声喝道:“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