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载着朱燕的出租车，来到大道，然后爬上了坡道。离早上乘车高峰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在这直路上畅行无阻，过了站前的十字路口，它驶向了高速公路。高速公路上的车流也不拥挤，车子飞也似地行驶着。在第二分道路口，向标示着“旭亭”的方向拐去。这时，她大致猜出了朱燕的目的地。

这不是向机场方向开吗？携带旅行箱的朱燕，真的是去旅行吗？如果是，那她到哪儿去呢？如果不是，那她到机场去干什么呢？仅仅是没有目标的逃亡？还是在她前去的目的地，有人在等着她呢？……

想跟谢凯取得联系，但在高速公路上，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眼前只能跟踪。没有遇到一次阻隔，出租车顺利地开进了通往机场的宽广大道。三半小时后，到达了机场。

出租车在大楼前停了下来。看到这里夏小云暂时松了口气。原来还担心朱燕就这样出国一走了之。在斜着停放的车子中间，她找到了一个空位。因为车子不多，所以很顺利地停了进去。

夏小云快步走进大厅，发现了注视着左侧的柜台朝前走的朱燕的背影。大厅里的人比想象的要多，虽然并不拥挤，但也必须毫不松懈地跟踪着。如果仔细观察一下的话，到达机场以后，在朱燕的脸上，弥漫着一种紧张表情，她好像在集中精力思考着自己的行动计划，不一会，她停下了脚步，看着标示牌，目光凝视着上面的时刻表。然后向其中一个飞机售票窗口走去。在那儿，已有三四个购票者在排队。

朱燕按顺序排着队。当快靠近女售票员时，她赶忙凑了上去，身子紧紧地贴在了窗口边。

“去南京的飞机还有座位吗？”

“请稍等一下。”售票员说，“有位子。”

“那么买一张。”

夏小云立即走到时刻表跟前去查看。去南京的飞机，是八点十分起飞，离起飞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接着，她走进了第一候机大厅，给谢凯打了电话。

“怎么？我正打算提前到公寓那边转一转。”谢凯的声音传来。

“我现在在飞机场。朱燕乘八点十分的飞机，要去南京。”夏小云还告诉他，朱燕只买了一张飞机票。

“八点十分——也许还来得及。”谢凯飞快地说着，“我马上就出发。买两张同一架飞机的机票，如果买不到两张，一张也买。客满的话，就办一下等退票的手续。即便是你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要追上去。”

谢凯明白即使赶得上，时间也很紧张。于是约好在检票口碰头，就马上挂上了电话。

原定八点十分飞往南京的飞机，比规定的时间晚十五分钟起飞。晴空万里，飞机平稳地飞翔着。在有几百个座位的机舱内，只坐了百分之八十的乘客。

在离驾驶舱口处很近的地方，谢凯和夏小云并排坐在一起。谢凯接到夏小云的电话后，立刻奔出家门，在差几分钟八点时赶到了机场，遵照谢凯的指示，她买了两张这次班机的机票，在约定好的第二候机大厅的检票口等着。

开始登机的广播响了，夏小云藏在国际航线入口处的台阶下，注视着检票口的周围，在前面拥挤的人流中，发现了朱燕。她在东亚国内航空公司的柜台边，正与服务员说着什么，不久，便迈着急勿匆的脚步，横穿过大厅，向检票员出示了一下机票，登上了电梯。她好像仍是独自一人。谢凯和夏小云几乎是最后登上飞机。

确定了朱燕乘这架飞机之后，夏小云因为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座位，所以也就没有去注意朱燕。这架大型客机乘客加起来近五百人，而且有上下层机舱，一时找不到也是很自然的。夏小云一面想着，一面将目光悄悄地投向了谢凯。此时他正在若无其事地翻阅着杂志。登上飞机以后，他们装作素不相识的人，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当然提防着不让朱燕发现，这是自不必说的。其实谢凯对其他可能发生的情况，神经也很敏锐。

此时，机舱内静悄悄的，空中小姐开始给乘客们分发湿巾了。从飞机上可以俯视到交错的海岸线。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海洋洋面上闪烁着银色的白光，令人目眩。夏小云把头往椅背上一靠，睡意马上向她袭来，她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安静了一会之后，思绪又开始活动起来。看来朱燕不敢前去和自己“约会”，乘上这架去南京的飞机，恐怕是她真的受到了这方面的威胁，以为谢凯他们真的掌握了她从曹飞变身为女性的确凿证锯。而且，逃跑这一事实，也不是暴露她过去所犯一切罪行的“佐证”。

即使是一时答应同夏小云会面。但作为胁迫者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从这个常识出发，朱燕大概想，还是逃跑的好。这样一来，朱燕便乘他们期待约会的时机而逃之夭夭了。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朱燕为什么要去南京呢？

此时夏小云想起了林敬邀自己去天河山的那天夜里的那张被阴影映照出来的脸庞。

夏小云感到现在才理解了他，理解了他的创伤。而且对他的思念比他活着的任何时候都强烈。她恍恍惚惚地打了个盹儿。

飞机开始降落。听到系紧安全带的广播，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上午九时五十五分，飞机在机场着陆。从椅子上站起来，二人对视了一下。他们并肩站在座位中间的通道上，谢凯在夏小云耳边说：“你从前门出去，无论如何要赶到大厅里。我从后面出去。注意要边走边观察。”

人一走出机舱，反而感到暖和多了，从大型客机里出来的乘客，自动排成一行，默默地走在弯弯曲曲的走廊上。夏小云走在人群的前面，但周围并没有看到朱燕的影子。终于来到了休息大厅。

大厅像是刚刚启用，屋外还堆放着一些施工材料，一切都显得杂乱无章。下机的人群涌进了大厅，狭窄的休息室顿时拥挤起来。大部分的人向行李临时寄存处走去，在那儿很快形成了一道人墙。

夏小云也混入其中，但眼睛注视着从楼梯上下来的人。突然她心情紧张起来。朱燕下来了。她微低着戴太阳镜的头，下完楼梯，她抬起脸，把大厅环视了一周，然后又前行。小型旅行箱提在手上，径直向大门方向走去。

这时，夏小云的肩被人从旁边敲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谢凯到了她的身边。

“快！”他悄声说着，视线片刻没有离开朱燕。

夏小云快步来到大厅门外，全身骤然被冷空气包围起来，虽然阳光普照，但晚秋的风着实已有些寒意入骨了。

在前面十多米处，立着一块出租车乘车地点的牌子。夏小云毫不迟疑地向出租汽车场走去。那里停着几辆空车。乘车的人寥寥无几，大概是因为行李还没有存好，大部分乘客还没来得及过来。这倒给夏小云提供了便利条件，她就可以顺利地乘上车子，跟踪朱燕那辆车了。

两辆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向市郊驶去。洋槐排列两旁，给带有地方风貌的街道，增添了不少绿的色彩。不久，前面的出租车驶入了高速公路。

路上行驶着为数不多的几辆车。在宽阔的丘陵间，道路就像一条灰色的带子笔直地伸向远方。突然前面的车子加速了，后面的车也追了上去。

茫茫田野泛着一片黄色，农田里的稻子已经收割完毕，干燥的土地裸露出来。用铁皮做屋顶的饲料贮藏库的木制平房和农舍，星星点点地散落在道路两旁。

窗外的风呼啸着，使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彻骨的寒意。

此刻，夏小云突然想起，在天河山的汽车路上，那时朱燕他们不就是这样穷追不舍地紧随着自己的车吗……大约十五分钟以后，车子驶出高速公路，进入了南京市区。

他们也不知道车子往哪个方向开，在接近市中心的时候，交通变得拥挤起来，时间已近十一点，交通的高峰时刻开始了。时间越长，跟踪也就越困难。朱燕打算到哪儿去呢，真是无法猜测，因为车子始终是高速行驶，没有要停车的迹象。恼火的是在两辆车之间夹进了其他的汽车，刚想要追上去，交通信号又变了。

“红灯亮的真不是时候。”夏小云嘟哝道。

“不知道她去的目的地，是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追踪的。”司机抱怨道。

谢凯回想了一下夏小云说的朱燕买票的情形，便说道：“去云鹤镇吧。”

于是，车子向岔道拐去。

“在南京市的东边云鹤镇边界有个飞机场，航空公司的短程飞机就从那儿起飞。”谢凯向夏小云解释道。

那朱燕还往哪儿飞呢？……现在只能打赌了。一出市区，又是一派农田和工厂的景色。挺拔的白杨树上，黄灿灿的树叶在风中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