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乘上四点零五分发出的列车。列车的车厢里，旅客寥寥无几。

他们在靠窗的座位上相对而坐，偶尔也聊聊天。林敬讲了前几年他到国外旅游时看到的异国风土人情。夏小云一边望着车窗外的果园，一边讲述着母亲在世时，全家人到老家的山丘上，去守苹果园之类的朦胧记忆。在别人眼里，他们一定是一对夫妇，要么就是一对秘密外出旅游的情人。

下午五点整，他们在下了车。虽然不是周末，但也不乏上下车的旅客。渐渐西沉的阳光，把繁华的商业街照得一片通红。在火车站前，他俩租了出租汽车，登上了前赴半岛方向的旅程。昨天晚上已经定好，计划先在天穆山的旅馆等候夜幕降临，然后沿天穆山道进山，所以车子直向天穆山旅馆飞奔而去。看上去，此时夏小云好像刚刚萌发了赴死的念头，而林敬却像经过深思熟虑，早就有了这种打算似的。

在暮色将至的苍穹下，是一片一望无垠的狗尾草田野。在茫茫草原的尽头，是逶迤连绵的群山。随着夕阳落山，远处的峰峦也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汽车里，林敬取下了旅行袋，然后将夏小云的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握着：“已经是秋天了。”

“嗯，空气多清新啊。”车窗外的风尖厉地吼叫着，高原上，风显得格外地强烈。过了交叉路口，高原风景被深山密林所取代。披着厚厚杉木林的群山，一直延伸到了路边。林间已经沉入苍茫的夜色之中，只有路边的轨道泛着惨白的光。

车子入山后，夏小云不时地回头去向车后张望。她之所以前后顾盼，是因为她发现有一辆灰色的车尾随其后。路上只有三处交叉路口，路上行驶的车辆也屈指可数。长时间里总是同一辆车形影不离地跟随，不能不今人生疑。

他们汽车的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自始至终不紧不慢平稳地驾驶着汽车向前行驶。因此，后面开来的汽车是很容易超车的，但是，那辆灰色的车，却丝毫没有越过他们的意思，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样反而使人疑窦顿生，夏小云渐渐有些心神不安起来。难道我们被人跟踪了？

夏小云暗自思忖，一瞬间，一种想象掠过了脑海。她刚欲道出自己的思虑，却又咽了回去。她想：我们就要与世长辞，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哪里还会有跟踪的人呢。但是过了片刻，她又摇了摇头。

林敬看到夏小云那副失神的样子，好象已经觉察到了她内心的动摇。于是，他更加握紧了夏小云的手。车外的景物已经完全涂上了一层夜色，挡住了视线的山峰给人以凝重之感。星星开始闪亮，给夜空带来了一片昏暗的光。这时，天空和山岳已经变得浑然一体，使人无从辨认了。

白色的汽车灯光，给黑暗的车路打出了一条白色的光带，不时有飞虫撞在汽车的玻璃上。山谷中出现了点点灯火。

“是天河村。”林敬自语道。道路不久就走到了尽头。

晚上，林敬看表的动作，使夏小云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她稍微抬了一下头，低声问道：“几点了？”

“九点一刻。”林敬平静地回答。

夏小云从被子里坐了起来，在这之前，她是紧挨着林敬睡下的，但并没有睡着。她虽然很困倦，但仍然是睁着双眼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接着林敬也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两个人对视着。看到林敬细长的眼睛里闪着爱意的光，夏小云显得踏实多了。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默默地脱下了旅馆的睡衣，换上自己的服装。

夏小云梳洗完毕，时间正好九点半。在公路的终点，有一片原始森林。他们所住的旅馆，就位于这一带一个被开发的地域。在这里他们定了晚饭，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吃。酒，也只喝了一瓶。

从旅馆出发是十点。

“开始起雾了。”林敬打开窗帘看着外面说道。窗外一片漆黑，只有白色的雾在缓缓地流动着。

“好像这里一年到头总有雾似的。”林敬转过身来。

“沏点茶吧。”

“好。”两个人面对面地品着热茶。

现在显得格外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好像万物都停止了运动，整个世界都在沉睡。点燃一支香烟后，林敬说：“我还是想十点左右出发，好吗？”这次他故意笑着问。

“好吧。”接着又是默默地喝茶，面面相觑地对坐着。

客厅的墙角有一个文具柜，夏小云突然发现里面有信纸之类的东西。信封明信片上都印着小猪的图案，色彩充满了金色秋天的意趣。

我还是应该给小文写封信。夏小云突然这么想。

“我想给一个好朋友写封信。”夏小云稍微有些踌躇，但还是说出了口。在这种时候，她不想在林敬面前露出多愁善感的样子。林敬骤然皱了下眉头，片刻后，没想到他却爽快地答应：“是嘛，我也正想悄悄地往家写封信呢。如果发现我失踪了，而又到处寻不到，也是个麻烦。”

两人在桌子两侧，对坐取笔写信。都是绝笔了，应该亲手写一封。夏小云在信中简单地写了自己来到天河山的目的。这封信如果读下去的话，是不会令人生疑的。但是一旦产生某种疑虑，就能从中觉察出什么东西来。林敬给妻子写什么呢？夏小云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