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凯说完了，朱燕仍然低着头，脸绷得很紧。她仿佛正在盘算着。沉默了一阵之后，朱燕还回照片，露出为难的神情，并有礼貌地微微笑了笑。昏暗中，她那张白净的脸比刚才显得更加苍白。

“对不起，您是不是搞错人了？”朱燕冷静地回答，“在我的记忆中没有这么个人，更不知道严田这个名字。”

“但我曾亲眼看到他从您这儿出去……”

朱燕并不急于反驳，相反，她很坦然地盯着谢凯的眼睛：“他真的是从我家出去的吗？”

“是的，是这样的。”谢凯虽然这样回答，但是心里产生了一些动摇。因为疏忽了，只有这件事没有仔细询问酒店的服务生。

从朱燕的微笑中，看得出她比刚才显得镇静多了：“啊，严田不是做什么推销工作的吧？那样的话，我可能见过他，但是忘了他的长相。”

“不，他不是推销员。”

朱燕稍微叹了口气：“这就怪了，我的确没有这个印象。”

“您也没有听林先生说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

“您丈夫什么时候回来？”

“十八号左右……”

“那么请允许我打听一下公司方面的人。”

“请自便，没能给您什么帮助。”最后，朱燕将谢凯送出门去了。

当谢凯走出林敬家门时，他感到很渺茫。因为从朱燕的言谈中，没有抓到一点把柄，头脑中留下的仅仅是一种猜疑罢了。不过，凭直觉，他总觉得那个女人手里一定隐藏着一把解开严田失踪之谜的钥匙。

晚上，他仍然住在姐姐家，但他没有向姐姐述说事情的前后经过。如果把朱燕的事告诉姐姐的话，她马上会条件反射似地把朱燕视为丈夫的情人，这样一来，她肯定会气得发疯的。不过，这种主观揣度朱燕背着自己的丈夫偷情的想法，似乎也有些过于偏颇。但总的说来，在目前阶段这件事是太棘手了。

和朱燕见面的第二天夜里，他又一次悄悄地潜伏到林家附近。这一带白天本来就很安静，一过晚上十点，在浓重的夜色里，就更显得寂静得有些令人怯步。他小心谨慎地选择了围墙和树篱的背光处，同时又能望到林家门口的地方藏了起来。

不久，一个意外的新情况出现了。以林家的门口为中心，在同他方向正好相反的道路的拐角处，也有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那是个身材瘦小穿西装的男人。

当谢凯踱步过来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经躲到了身后树篱的阴影中。他好像也在注视着林家的大门。开始，谢凯以为自己神经过敏，看错了，但后来发现那人的确窥视着与自己相同的地方。那个男人偶尔挪动几步，走到路灯下，看一下手表，然后又返回到原来的老地方，神情专注地观察起林敬的家门口来。

不久，那个男人左右观望了一下，便抬起双腿、迈着沉重的脚步从树荫中走了出来。当时大约十点半。对方可能是在这儿呆了很久，见林敬家的门前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断了念头，转身走了。

谢凯没有放弃监视的打算，便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那男子蓄着长发，从背影看，还只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向前走了一段路后他拐进了一条又窄又陡的坡道。谢凯也随之走进了道路的拐角处。前面男人的脚步，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而缓慢，道路很窄，如果不拉开一点儿距离的话，他便会立即发现有人在跟踪。

突然，谢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后面，刹时间又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他蹑手蹑脚，但步履疾速，一闪身进了坡道。第一个男子大约走到坡道的一半，后面的男人便径直向他的背后靠了过去，他也是身着西装，但是戴着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面目。看上去，他个子略高，体格也显得强壮。

这男人跑上前，一把抓住前面那个人的手腕，并就势用身体把他压到石头墙上。两个人在无声地搏斗着。谢凯看前面两个男人的力量悬殊很大，而且后者是突然冲上来，所以明显地占了上风。看来，他们之间一定存有什么纠葛。

当发现第二个男人拿出刀子时，谢凯立即跑上前去，从后面抓住了那只持刀的手，并将其倒剪过来，他们三人当中，谢凯的身量是最高的。被揪住的男人“啊”地叫了一声，放开了被压在墙上的刀子，并用力挣脱了谢凯。看架势，他现在又把自己视为新的进攻目标了，但他始终没有鼓起勇气，他的手又被谢凯牢牢捉住。刀子落到地上。但就在一瞬间，对方趁着他不注意，将他用力推倒在地，然后朝坡道的下方跑去。

谢凯正想抬脚去追，不料路边伸出一只手来，回头再看那个男人，只见他已经轻盈而敏捷地跑完坡道，转弯不见了。谢凯这才发现那个身体一直靠着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实际上很像个年轻的女子。她的左衣袖已被划开，血从里面流了出来……那么，逃走的那个男人，是严田？

同一个疑问又回到谢凯的脑中。他是从林家出来的吗？现在还不能这样判断。但是那个叫夏立的女人，如果她确是窥视林敬的家，在归途又遭到袭击的话，那么那个男人肯定是与林家有瓜葛的人了。

再说夏立，她为何一直站在路角，注视着出入林家的人呢？她想干什么？更令人费解的是，她的这身装束，难道仅仅出于单纯的兴趣和爱好吗？不，她肯定是为了隐瞒什么，才用男式的服装把自己装扮起来。而且，这个女子险遭杀身之祸，却不想报警，这又是为什么？

与此同时，在小文的家里，夏小云发现，林敬的尸体被发现这类新闻，已经出现在网络上了。她突然感到心脏“咚咚”地跳起来。

这是夏小云在南山遭袭击的第二天早上。小文的丈夫上班去了，她们一起吃完早饭后，夏小云开始整理左腕伤口的绷带：“天河山，发现了尸体？”

“是啊，在杉木林中，发现死了有三、四天的一具男性尸体……”小文把新闻内容递给她看。

夏小云低头看那条新闻：十六日晚上九点多，两个在山中迷路的徒步登山者，在杉木林中，发现了一具腐烂了的男性尸体。两人找到回路，下山之后，马上报了警。警方立刻派人火速赶到现场。死者系男性，三十六七岁，刀子从左肋后方斜刺向心脏。大约死了三四天。在明确死者的身份后，作为杀人案件，警方迅速开始了全面的侦破。

林敬的尸体被发现了！可怕的时刻到底来了。夏小云感到全身发冷发颤，同时也感到自己为林敬赴死的时刻逼近了，从那天夜里开始，林敬的尸体就一直在那荆棘丛中慢慢地腐烂着。自己是知情者，却将事件隐瞒下来，此时，她对自己的这行为感到无限的惶恐。然而，夏小云也不仅是为了保全自己才这样做的，她在心中不知多少次地向林敬默默地道过歉，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够饶恕自己。

消息报导中没有登载死者的身份，也没有详细地触及现场情况，报导只是一般地披露消息。但是，只要尸体被发现，便打开了检查此案的大门。警察一定拿到了林敬的身份证，况且进山之前，在临时歇脚的天河山旅馆，林敬在“来客登记簿”上，还填了真实姓名和地址呢。

消息明确地写过尸体被刀子刺杀，是一起杀人案件。一对男女，一同服了安眠药，女子把刀子戳向躺下去的男人背部，自己逃之夭夭，这一个人难以接受的推断，目前已经变成无可争辩的“事实”。

只要专家到场，是很容易发现在尸体旁边还有一个“消失的女人”的踪迹。他们不仅找到了安眠药瓶，而且在林敬的上衣口袋里还发现在旅馆的信笺上两个人并排写下的遗书。现在，夏小云尽管感到呼吸困难，嗓子发干，头脑却异常清醒，她开始揣测办案的过程。

从尸体所带的物件上，大概已经查明姓氏、住址、身份等问题。随即警方以便笺为线索，奔赴旅馆，确认在遗书上所记的十三日的确有个名叫林敬的男子偕同一名女子，在旅馆休息过。入夜后，双双走向了登山口方向。

女子的名字，从遗书上得知叫夏小云。年龄也可以从旅馆工作人员那儿打听到。时间只过了三四天，特别是夏小云没做任何化妆，人们是很容易相当准确地描绘给警察的。另一方面，在判明林敬身份的同时，警方也会马上与林家取得联系。

林敬从天河山旅馆发出的信，朱燕已经收到了吧。不，不会。自己在同一时间写给小文的信，不是也没寄到么。那么，朱燕在接到警察方面的通知之前，至少在表面上还不知道这件事。或许真的以为丈夫出差去了。

也许再过两三天，她才会得到消息。听到噩耗后她那哀伤的表情和那苍白的脸，又在夏小云的眼前掠过。随之，一种快感和一种奇妙的优越感顿时涌上心头，但这仅仅发生在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