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平儿找出蔡顶梁的电话,给他打了无数次,均提示关机,他心里顿时来气,心想,平时说的天花乱坠,称兄道弟的,如今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实在够呛,你不联系我,我还不想联系你呢,如此想着,平儿就将手机一收,去学校上课了。
三天后,他偶然在一家超级市场碰到婉言,才得知自己错怪蔡顶梁,事实是,蔡顶梁因为吸毒,被强行送进了戒毒所。
说这话时,婉言波澜不惊,仿佛眼前有只苍蝇,眼里栖息着不耐烦跟厌恶。
“你知道吗?我到这次东窗事发,才彻底明白,我错的有多离谱,这么些年,我所爱的居然是一个“瘾君子”,本以为只是德行不行,没想到各方面都不行,送他去戒毒所已经是我的界限了,若他向你问起我,就说我说的,就当没认识过我。”
婉言头也不回地走掉,塞了张纸条在平儿手心里,他拿起一看,居然是蔡顶梁现在戒毒的地方━━某某戒毒所。
当天是值晚班,其实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值晚班,实习医生,领导也不会给你太多时间上早班,偶尔上几天,算是走走流程。
在医院吃过午餐,自从参加实习后,他几乎就在医院食堂解决温饱,很少再回学校吃饭。
得知戒毒所不能带东西,他只去附近买了几套衣服,带到戒毒所。
蔡顶梁似乎对平儿会来看自己很是意外,瞳孔莜地张大,坐在探视窗口对面的铁窗里,拿着听筒的手微微抖着:“你……你来了!”
似乎是找不到话聊,大半天也只说那么几个字,像猴子那样,挤出一脸分不清是喜还是忧的笑。
“嗯,在里面怎么样?”
平儿打量了蔡顶梁数眼,不过数月不见,怎么完全变了个样,可以说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之前圆润的身材,瘦得跟晾衣架似的,宽大的蓝白色囚服穿在他身上,像是活脱脱挂在上面似的,颧骨凸起,眼睑深陷,如个骷髅般恐怖,平儿并不反感这样的他,只是意外毒品的威力,居然能将一个好端端的人摧残成这样。
蔡顶梁“嘿嘿”两声,像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一样,摸了摸后脑勺,光不溜秋的平圆脑袋在灯光下像是灯泡,手上的手铐发出“哐当哐当”的伴奏声。
“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听说里头凉,被子也买了,还给狱警塞了点钱,让他好好关照一下你,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你做什么了,总之,你好好戒毒,不要再碰那玩意。”
平儿不是个喜欢说煽情辞藻的人,这样的话,也算是不错的了,对于一个被社会抛弃的人,我们需要给予关注与鼓励。
蔡顶梁傻傻地看住平儿,偏过脸,尔后,双手掩面,垂着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除了你没人来看我,就连我父母,也是在这里骂了我一顿后,气冲冲跑掉,几个月了,再没来过,你……”
平儿听到了哽咽声,叹息一声:“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估计他们被你伤得很深,但我相信只要你好好坚持,他们还会再接受你的。”
早就对蔡顶梁的所作所为看不顺眼了,但没想到,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又道:“你为什么吸毒?随心所欲的太过份了?”
“空虚吧!”
平儿被这三个字雷到,愕然地看了蔡顶梁一眼,尔后恢复常色:“我妈从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告诉我一句话━━她总说━━一切都会平安渡过。希望这句话也能影响到你,我下午还有一堂课,就先走了。”
说完平儿站起身,放下电话,身后的狱警过来检查他们是否有私下交易什么。
蔡顶梁始终低着头,平儿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在心里深深喟叹,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出了戒毒所,低垂的断云里,勉强射出一丝光亮,他仰起头,眯眯眼,心想,等会又要下雨了。
回公寓的路上,他打的出租车,问过司机,车里面可不可以抽烟,对方说没问题后,他拿出一根叼在嘴上,点上火,动作优雅地吞云吐雾起来。
如他所料,车离开戒毒所高筑的院墙不到十分钟,雨突然倾盆大作,车厢里流淌着电台主持人专业低沉的嗓音,他将烟灰弹出窗外,眼望雨帘,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这个城市的喧闹,顿时被削弱了不少,一切仿佛隐藏在一张帷布后面,看不清楚,听不真切。
他想着这些日子的种种,茉莉病情的恶化,母亲的转变,方叔叔抽烟的样子,蔡顶梁出人意料的坠入高墙,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却又透着某种合理,致使事情发生后,除了短暂的愕然,他也适应的很快。
与其说是适应,莫如说是自己强迫自己接受,他是一个普通的中国男孩,上着学,为将来的毕业日夜奔波,为将来的生活作铺垫,泡图书馆,做笔记,很少做没意义的事。
一点也没有错,对于他来讲,这一切再正常不过,百分之九十的中国年轻人都是像他这么过,所以他必须适应事情的结果,就像佳子说的那样,他是个正常人,而正常人的生活,都是这样的,跌倒,爬起,跌倒,爬起……
回到公寓,他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但没有问茉莉的情况,他不想知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他这样安慰自己。
然后倒头睡过去,调好闹钟,准实在傍晚七点起床,上晚上八点的夜班。
上晚班第二天是早上八点下班,回家睡一觉,下午还要去大学听课,早上接着上班,确实挺辛苦的,但坚持个一两年,等正式毕业,可以少走一点弯路,这点苦,每一个有热心的大学生,都是要经历的,他也不例外。
九点钟的时候,他在医院门口碰到刚好从里面出来的安然,她还穿着白大褂,因为熬夜,脸色有点苍白,但是见到他,还是妩媚地爽朗一笑,努了努嘴:“要一起喝咖啡吗?”
平儿也笑:“美女不知肯赏光否?”
安然走到他跟前,没有用多少力的在他小腿踢了一下:“哟,还拽文?”
平儿笑:“女孩子要温柔点!”
“做咱们这个的,都是女汉子,温柔不起来。”
两人边走边说,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都认识他们,其中一个女孩走过来问他们是不是还点以前一样的咖啡,两人默契地点点头。
“看,今天又出太阳了,在这边真好,大冬天的,还那么暖和,你看那女孩,长发飘飘,裙带也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