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家长把自行车停在一旁,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自己家宝贝的出来。
石骏自从记事起,放学后,即使母亲没有选择离开时,从来都是孤单的一个人。
父亲除了上班,回家后就坐在客厅弹簧坏掉的沙发上看一台老旧的彩色电视机,好像家中的一切事物,都不用自己关心;或者回来的很晚,也不知道到底是加班还是鬼混,到家也不回答打招呼,倒头便睡。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更像他人生中的一个旅馆而已,繁重的家务都累积在民营小厂下班时间比较早的母亲身上。母亲早早回来,开始忙活收拾家务做晚饭,晚饭后又忙着刷碗拖地,几乎没有管理儿子的时间,更别说去学校接送了,反正男孩子,家和学校又间隔不远,大概20分钟的路程,比较放心一个人走路。
遇到家长会,父母间通常会经历一场拉锯战,父亲的威严赖着不去,人选还是落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身上。
石骏倒是很希望母亲去的,印象中唯一父亲去过的一次,其实成绩还算中上游,可回来后仍令他颜面无光,狠狠地打了一顿儿子。从此再遇到这种事,石骏总会可怜巴巴的望向母亲,当妈的心疼,时间久了就成为家里暗自遵守的约定。
放学后的路,今天特别漫长,夏季的天色黑的很晚,石骏开始加快了步子,一心想着早点回家。
几分钟后步子明显变慢了,想起来即使到家,可能也没什么吃的,毕竟母亲出走了,不知道是赌气还是真的永远都不再回来。父亲按习惯一般回来的很晚,指望那样一位连早餐都对付的男人,一桌丰盛的晚餐显然不现实,能赶上心情好,要些钱来自己买些吃的吧。
想着想着,沿着街边的柏油马路一直走下去,右侧路边正在新建六七层高的楼房,这在希捷市的城市化步伐中比比皆是,中间穿插着一些老旧的厂房,因拆迁款没谈妥的钉子户,他们的破旧屋子孤零零的挺立,格外扎眼。
断水断电很久了吧,不知道是什么毅力还在让他们坚持。
哪怕晚搬上几天,吃点苦日子,多混上拆迁款1000多元钱,对他们而言也是额外的恩赐吧。
胡思乱想着,一片很大的空地出现在那里。空地的不远处,是一幢花花绿绿的高举架厂房,二层小楼,一楼的拉门开着,二楼的窗户,正有一位小女孩的脑袋向外探来。
女孩的眼睛很大,扎着马尾辫子很好看,她正在聚精会神的低头观察,楼下攀谈的两个男人。
男人中年轻的一个,嘴里叼着烟,板寸,穿着黑色背心裤衩,踏着一双懒汉鞋,双手抱在胸前,说起话来哇啦哇啦,不像什么善类。
“李哥,你怎么又来了,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不是都签了借据,你的工资我下月一起结。就这么办,磨磨唧唧你干什么啊你,信不信我开了你!”
说罢,眉毛往上一挑,狠狠琢了一口烟,吞云吐雾瞪着面前姓‘李’的男人。
较长年纪的男人点头哈腰,穿着一身粗布衬衫,一脸陪笑,声音压得很低,连连陪不是,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女儿学校催着交学费,您看可不可以提前支付,我知道夏老板您是个讲规矩讲道理的人,可工资欠了一个季度,我天天在您这里上班,回去和家里没法交代啊。”
石骏停下了脚步,和周围几个看热闹的人一样,煞有介事的竖起耳朵,听上去像是工人前来讨薪的。
记忆中这幢花花绿绿的房子是一家老牌子倒卖油漆的涂料厂,厂主夏王天是有名的地痞混混,雇佣了几个工人,想必老板黑心的可以,赖起帐来很难缠。
欠钱的成了孙子,有钱的成了大爷,角色几十年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去去去,上一边去,下班放学都闲得是吧,赶紧给我散开。”
夏王天往一小堆围观的人群喊了一嗓子,做出摆臂的手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纷纷散开。
石骏离得远远的,有着一双犀利的狐狸眼,同学常常这样嘲笑他,认为长着如此怪异眼睛的人,长大非奸即盗。
石骏从不把别人的嘲笑放在眼里,自己很喜欢父母赐予的东西,视力保护的很好,他能看清楚更远地方的东西。
二楼的女孩嘟着嘴,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听传闻和夏王天是亲戚,平时放学后时不常遇到她在厂房前的空地上和其他的女孩子踢毽子,夏厂主出现,挥手把他们呵斥开。
女孩像是很怕夏王天的样子,每次都吐下舌头,然后跑开。她的年龄应该小石骏几岁,个子不高,不清楚在哪里上学。
或者干脆辍学在家,随亲人做上买卖了吧。小小年纪,不学习知识,放在第三中学学生们的眼里,一定是嘲笑居多,所谓的五十步笑百步吧。
石骏几乎没有同龄的朋友,私下里却对这女孩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好感,几次看她周围的人不多时,想过去友好的打个招呼,又总是被羞涩所困扰,临行时退了回来,始终没有走出第一步。
琢磨事情间,面前的两个男人对话及其的无聊,一眼瞥向二楼的窗口,女孩恰好看着自己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石骏左顾右盼,身边并没有同样的一个人在,女孩是在向自己打招呼吗,他不确定。还是同样吐出舌头,回了一个鬼脸。
女孩笑了笑,趁夏王天颇感无聊抬头张望之际,一下子窜回了屋子里,只剩下开过的窗子,孤零零还在微风中摇曳。
经历了鬼脸对白,两个孩子间产生了某种默契。石骏的饥饿度减少了许多,或者干脆饿过了劲吧,心里袭来莫名其妙暖暖的感觉。
重新迈开脚步,踏上了回家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