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见星宫灿烂

没练功的时候，星魂很喜欢听青衣师父讲故事。内容是他轻松勾引出来的青衣师父没进入山谷前的回忆。

从青衣师父口中他知道百十年间改朝换代频繁得像请客吃饭，国与国之间的侵吞并食像赌牌般痛快。如今天下以安、齐、陈为大，边境间夹杂着几个小国家以为缓冲。战事频繁，武者是王侯争相礼贤的贵宾。功夫的强弱自然是武者安享富贵待遇的筹码。

而这座山谷，用青衣师父的说法是：“天下刺客尽出游离谷。”

就是说，这里是专为各国培养高级刺客的地方。有了共同利益，山谷才得以安身于纷乱的世间。

星魂迅速想到，和自己一起入谷的那些多半是从不同国家送来的。将来能否为家国尽力，就各凭造化了。

他觉得山谷并不只靠收学费创收。山谷中的李言年李执事显然是安国的贵族，因为李氏是安国的大姓。一个安国的贵族，在游离于战事之外的学院当管事？他能游离于国事之外，超然脱俗吗？而建这座杀手学校的人，安的是什么心？还有，那牡丹院会不会是遍布各国的青楼大本营？专事情报工作？送他来此的影子嘴里说还个人情，可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两年多，影子真的没有出现。星魂有些想念他。不管影子是真心对自己好，还是只想知道天脉内经的秘密，他都是他找回身份秘密的唯一知情者。

影子会想念他吗？等他跟着青衣师父学满三年，影子还会不会出现？星魂突然觉得在这里其实也很好，他已经习惯了石室的黑暗与青衣师父的木讷，至少他很安全地掩藏住了自己的秘密。如今三年已经过了两年半，半年之后，自己又将会面临什么？这种平静祥和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星魂静静地感受着石室中寂静的气息，仿佛浮在真空里，四周的气息温柔地包围着他。身体内的那条小蛇正吐着芯子欢快地游动，玩累之后安静地盘距在他的气海之中。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清楚地感觉到周遭的气息像春风吹拂的静水澜起了一圈浅浅的涟漪。

这样应该达到青衣师父对轻功的要求了吧？他曾经问过青衣师父，如果不走直线，在屋里转圈会有什么效果。

青衣师父回答他，一条有目的的直线都伤不着你，你说的凌波微步不练也罢。

星魂笑了，仍坚持要将这条有三十七步只走直线的步法叫凌波微步。

青衣师父只得随他，但好奇地问他为何一定要这个名字。

星魂嘴里说觉得好听，心里却想起了被影子扔在峭壁茅屋的日子。流星划过山巅，坠进远处的深山，就像火扑进了水里，“噗”地就熄灭了。生命来得灿烂，洇灭得悲伤。他不想做影子，尤其是见不得人的影子杀手。

他在黑暗中洗澡的时候越洗越心烦，哗啦啦的水声引得青衣人皱眉。

“怎么了？”

“师父，看人洗澡要长针眼的。”星魂很紧张。

青衣人愣了片刻苦笑道：“我如何能看到你？”

除非你能夜视！星魂哈哈大笑，之后又叹气。

这具身体将来还不知道会带给他多大的麻烦，就算他不想，麻烦也会长着脚主动找上门来。脚心那朵花似火焰烧得他眼皮直跳。

“洗完澡，我们出去。”

“什么？”星魂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去？星星月亮，夏夜晚风，有花香清草气息，星魂急急道，“我洗完了。”

青衣人有些忍笑，又摇头，毕竟还是孩子，他能静下心来练功，已经非常不错了。

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星魂愉快地呼吸着六月风里的花香看到了星辰璀璨的夜空。

他睁大了眼睛，仿佛置身在一处集市。

初夏夜小蛐蛐儿在呻吟，头顶不远一窝小鸟在说梦话，树梢枝叶片片随风颤抖……这一切新鲜得让他决定以后一有机会就出来逛逛。

月色撩人，星魂很想唱歌，也很想在树林子里欢快地奔跑，从石室这头跑到那头实在太过于乏味。

一阵气浪扑来，他完全融入了周围的环境，呼吸化为初夏的晚风。

他静静微笑。

“不错。”青衣人感觉到星魂的气息渐渐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从现在起，都能出来练习了。”

“为什么？”

“你的皮肤不能和我一样，太特别。”青衣人想的总是完美的杀手形象。

星魂微笑，他的目力在夜晚能看清很多从前看不清的东西。

他觉得现在很幸福，只是因为出了石室。

幸福有时很容易就能满足，关键在于，你如何把握住它。

青衣人放他感受周围的气息悄然离开。星魂静静地坐在树上，与星光晚风同呼吸，直到感觉自己变成了树枝上的一片叶。外面的气息风起云涌，他是挂在树梢的一片叶，渐渐地隐藏了自己。

你能在海里找出水滴之间的区别吗？你不能，所以，你当然也无法在树林中找到我。

他想象自己是一片掉落尘埃的树叶，轻飘飘地被风托着落下。又想象自己是从草地上捉了只虫的鸟，喜悦地飞回树上的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