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萨拉邦特卿，干得漂亮，实在佩服。”
“哪里，比起特兰和鲁西达尼亚的精兵，这些怪物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全部杀干净也没什么可自豪的。”
萨拉邦特大笑出声。尽管加入了些许演技，但自从接获父亲姆瑞鲁的讣告以来，他总希望能够让心情晦暗的自己鼓舞起精神来。
奇斯瓦特回之以笑容，改用单手拿双刀，用空出来的手拍了拍年轻巨汉的肩膀。
“真是靠得住，接下去也拜托你了。”
随即大将军有收敛了笑意，锐利的眼光和叱咤声齐飞。
“是谁在那里？！”
一名跟随大将军的士兵闻言掷出长枪。枪尖撞上一个大壶反弹了回来，一只奇形怪状的生物从阴影中滚了出来。是有翼猿鬼，在人类看来，它缺了左臂。
独臂的有翼猿鬼发出可怜巴巴的悲鸣，大概是没来得及逃走吧。只见它右手着地，匍匐着垂下头去，不断地叩首，举高右手做出恳求的动作，类似猿猴的丑恶面孔反射着潮湿的光泽。沾满泪水、鼻涕和口水的脸上露出恐怖和哀求的神色，凄惨地乞求人类饶命。
即便原本打算毫不容情地杀死它的人类也因此而削了气势，面面相觑。
“反正这家伙处在极下端，没有杀掉的价值，还是放它走吧。”
萨拉邦特如此一说，士兵们只得苦笑着收起刀枪。
独臂的有翼猿鬼发出奇怪的叫声，一副很爱惜自己捡回的小命的模样，蜷缩着身体背对萨拉邦特，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黑暗深处。
vi
头顶上方雷声轰鸣。
将兵们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然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状况，毕竟他们正身处地底，头上是大地组成的屋顶，再上则是王都延伸开来的街道。
火把的光芒中似乎落入了什么东西。如项链一般闪光并连成串的东西落下，在士兵们的头部和肩膀上迸开，濡湿了他们的衣服和皮肤。
“下雨了。”
“别胡说八道！地底怎么会下雨，再仔细确认一下……”
话语就此中断，令人窒息的沉默扩散开来，而沉默又被愈发强烈的水声给吞没。
士兵们顿时领悟了事态的发展。
土和岩石打造的天井崩塌了。天井上方是一片池塘或湖泊，积蓄了大量的水，而池塘或湖泊的底部破裂了。
“快逃！”
瀑布向士兵们席卷而来。轰隆作响的水声令一切惨叫和命令声消失。奇斯瓦特和萨拉邦特浑身湿透，火把一个接一个地熄灭，黑暗支配了一切。
地面上的积水从脚裸处漫上膝盖，继而漫上臀部、腰部，水量以惊人的速度和气势不断增加。壶和甕中积存的液体和漫出来的水混为一体，异臭和热气飘散，但这些也在转眼间变得淡薄，只因莫大的水量将所有这一切全都吞没。
“抓住东西！别给冲走了！”
足以叱咤十万大军的大喝声都被水流的咆哮声掩盖。瀑布一旦到达地底，立刻卷起漩涡向四周扩散，因地面略有倾斜，水流都朝着一个方向奔流而去。
生者、死者、人类、怪物，全都不分彼此地被惊涛骇浪吞入，在水流之间翻滚、相互撞击，被地下的黑暗河流冲走。
奇斯瓦特在水中舍弃了双刀。他摘掉头盔又卸下甲胄，在做出这番行动的期间，他已被迫在水中回旋了五六圈。身体变轻快之后，他顺着水势向水面上方浮起。
在肺部的空气断绝之前，奇斯瓦特终于将脸部探出了水面。他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空气，不断溅起的水花蹦进了他的口中。
“奇斯瓦特卿，大将军！您在哪里？！”
尽管萨拉邦特扯开嗓门大喊，但声音消失在轰隆的水声之中，没能传入任何人的耳朵里。
不知不觉间，头顶上方白晃晃地亮了起来。不幸中的万幸是，幸亏这一切都发生在白天。而在地面之上，王都城外出现了异样的光景。至今约二阿玛吉的蓄水池底部破裂，水流伴随着雷鸣般的轰响流入地底，蓄水池底部化作一片凹陷的泥泞。有什么东西从泥泞中爬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古尔干，喂，古尔干，你在哪里？”
嘶哑的声音传到水底——正确说来，是曾经为水底的地方。浑身又是泥又是水的男人身穿暗灰色的衣服，仿佛很忌讳阳光似的抬高手腕遮挡脸的上半部分。
“古尔干，难道被淹死了吗？当真如此的话，还真是个蠢货。”
身穿暗灰色衣服的魔道士完全没有表现出为同伴哀悼的模样，只是微微放低手腕，眯起眼睛打量四周。
“看到了没有，不信蛇王的家伙？反抗蛇王撒哈克大人的家伙都会得到这样的下场，你们懂了没，感受到了吧！”
狂笑声响彻四方。暗灰色的衣物吸足了水分，既黑且沉地紧贴在他的身上，但对于魔道士根迪来说，这身行头却轻如羽衣。
魔道士一边咒骂着耀眼的阳光，一边在泥泞中迈开脚步，朝坚实的地面走去。但他才走出三四步路就惊愕地呆立不动了。因为他注意到有个男人正伫立在坚实的地面之上。
“你满足了吗？”
如此开口的男人所穿的并非暗灰色的衣服，而是一片漆黑。然而，他斗篷的内衬却是血一般的色泽。只见他缓缓拔出长剑，剑刃反射着微弱的日光，骤然之间又生出一道强有力的白金色光芒。
“这是你生涯中的最后一次大笑，所以我才一直等你笑到最后，也该够了吧。”
黑衣男子——也就是达龙——在采石场的巨石上端听到了雷鸣般的奇怪声响。他登上高处，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立刻发现附近的蓄水池发生了异变。他立刻飞奔向爱马，每奔跑出一步就甩脱一分醉意，随后发现了即将逃亡的魔道士。
“我心情很差。你若想抵抗就会被杀，想逃跑也是被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