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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口的横面很长,照入室内的光芒给地板上造出一片纯白的长方形岛屿。一个男人带着仿佛要践踏这片岛屿的气势站在上方,他瘦长的身影让人联想到饥饿的猛禽,但邻国那些嘴巴恶毒的武将们都称呼他为“獾”。
此人正是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
仿佛从谷底直吹天际的风从窗户中灌入,使得这个以冷峻严酷的统治者而闻名的男子的侧脸,显得更为冷酷。
“两个人都带来了吗?”
“已经押上来了。”
“都上前,让我看看他们的脸。”
卡鲁哈纳王把双手放到腰后,轻轻地相互交抱。
室内原本就有五六个近臣随侍一边,此后又进来了六名男子。其中四人是身强体健的狱卒,在国王御前不允许带刀剑类的武器,但他们手中仍然持着皮鞭。两个狱卒分别一左一右地架住一个罪人。无论哪个罪人都是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们都铐着枷锁。
“还不下跪!这里可是国王陛下的御前!”
皮鞭鸣响,两名铐着枷锁的年轻人双膝跪地。他们的身体绝对不孱弱,从经过严格锻炼而得来的紧绷的肌肉,可以看出两人都是将门之子。然而,他们粗劣的囚衣和身上被施暴的痕迹,让明白事情缘由的人们都不禁感到心痛。
“好了,你们哪个是辛格的儿子,哪个又是扎哈鲁的儿子?”卡鲁哈纳王用不带分毫感情的声音问道。
隔了一个瞬间之后,卡鲁哈纳王的视角左侧的年轻人报上了名字。
“小人是辛格的儿子,加拉伊尔。”
“小的是扎哈鲁的儿子柏森。”
卡鲁哈纳王微微颔首。加拉伊尔和柏森都是十八岁,尚缺乏上战场的经验,但武艺已算出众,将来必能成为不辱其父之名的战士。
“你知道我为什么召唤你们两个前来吗?”
面对国王的质问,柏森和加拉伊尔都战栗起来。尽管他们都是勇敢的年轻人,但预测到逼近眼前的命运后,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你明白吗,加拉伊尔?”
“……陛、陛下是想要亲自处置我们……”
年轻人的声音十分僵硬,卡鲁哈纳王却挂着满脸无聊的神情挥了挥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这边的这个,叫柏森对吧,你来回答。”
“小、小人们的父亲犯下了不名誉的罪行……致使国王陛下震怒,因此……”
近臣中半数以上的人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挪开。
以邻国帕尔斯的年历来说,此时为三二五年的七月末。就在此时,远在西方的密斯鲁国的国王何塞因三世已被杀害,八岁的新王即位,但邱尔克人对此仍然一无所知。
而这一年二月,加拉伊尔的父亲辛格将军在扎拉佛利克峡谷和克特坎普拉城两地大败于帕尔斯军。为了将功折罪,辛格接受了打探帕尔斯国内地理和情势的密令。在妹夫扎哈鲁的陪伴下,辛格潜入帕尔斯,最初一段时间算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在七月中旬,一行人在帕尔斯境内一处名叫“红色僧院”的城镇附近行迹败露。微不足道的战斗过后,辛格和扎哈鲁似乎都被杀害,而且在临死前,还有向敌人投降的嫌疑。他们作为人质而收押在监狱之中的家人,大概会被一个不剩地全部抹杀吧。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都有觉悟了是吧。”
国王的表情、声音和态度中全都满溢出冷酷严峻的意味。两名年轻人被威严压迫,一时之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们确实做好了赴死的觉悟,虽然想要不失尊严地迎接死亡,但只要一想到不光是自己,就连母亲、祖母、年幼的弟妹都会被杀,便绝望到了天昏地暗的程度。
“……无、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小的也绝不会有怨言。”
柏森好不容易挤出颤抖的声音,却被轻易地敷衍了过去。
“我可不能忍受在正当的处分之下,还有人会心生怨言。”
“……”
“罢了。既然都有了赴死的觉悟,那我有道命令要给你们。”卡鲁哈纳王丢出这句话。“你们明白吗,要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完成国王的命令,这样说你们能听懂吗?”
两名年轻人困惑已极的脸上呼地涌起了血色。
“你们知道亚尔斯兰吗?”
“知、知道,他是帕尔斯国的国王。”
加拉伊尔头昏脑涨地答复着,卡鲁哈纳王继续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亚尔斯兰年纪虽轻,却被人称为名君。”
卡鲁哈纳王继续保持背着手的姿态,从柏森面前踱步到加拉伊尔面前。在此期间,他的视线完全没从两个年轻人的脸上挪开。两个年轻人仿佛感觉被这个冷酷严峻的国王一直看穿到了内心深处,他们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只不过,那小子身为名君的人生也不很正经。年轻时的名声如同新鲜的肉类,总有一天会腐烂并爬满蛆虫,最终枯竭。亚尔斯兰那小子应该是十八岁……唔,和你们同年。”
卡鲁哈纳王的嘴角扭曲起来,或许是在笑吧。近臣们窥探着国王的表情,却吃不准是不是该跟着一起笑。
卡鲁哈纳王的内心绝对不是臣下能够轻易看透的,即便真看透了,说不定反倒会招来灾厄。他是一位很难侍奉的国王。
“亚尔斯兰那小子即位约有四年了,却仍然没定下王妃,也没有子嗣。这代表了什么,你们明白吗?”
卡鲁哈纳王向戴着枷锁的两个年轻人投出问题。加拉伊尔和柏森不假思索地抬起头,狱卒的皮鞭却迅速响起,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如果亚尔斯兰死了,又有谁能继承王位?谁能成为继承人并统治帕尔斯国?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