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派莉莎的一番话，佟·里加路德对杀害查迪的密斯鲁人完全不抱好感。只不过，因为他本人并没有直接受到迫害，所以感情上还不至于达到憎恶的程度。况且很讽刺的是，假如派莉莎和查迪继续一起生活下去，佟·里加路德就无缘认识她了。
派莉莎忽然转变了话题。
“我说你啊，身为鲁西达尼亚军的一员，也曾侵略帕尔斯对吧？虽然我不认为你会做什么坏事，但你有没有杀过帕尔斯人？”
这句质问令佟·里加路德瑟缩了。他一边努力让自己不要逃避艾丝特尔和派莉莎的视线，一边回答道：“在亚特罗帕提尼平原和王都叶克巴达那，我都身处激战之中，加起来大概杀过二十多个人。”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战场上的这种情况只能说是彼此彼此了。”
“当然，归根结底都是发生在战场上的事。但我不记得曾经杀过手无寸铁的人，更何况……”
佟·里加路德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糟糕的记忆开始复苏——被烈焰浓烟笼罩、血腥味四处飘荡的王都叶克巴达那街头，男人和女人的累累尸骨之上，鲁西达尼亚语的怒号声交错乱飞。
“……把这个帕尔斯女人的肚子给我剖开！她为了不让宝石被抢走，全部吞下肚了！”
“只有死掉的异教徒才算得上是善良的异教徒。所以把他们当成善人来对待吧！”
“不要认为我们是在这里杀人，想成在杀猪和羊就行了。”
那些煽动士兵的家伙，看上去都是一副野兽般的模样——佟·里加路德如此思忖。鲁特鲁德侯爵、克雷曼斯将军、赛利可子爵、席尔迪格骑士团长……这些人名是全都回忆了起来，但他们最终到底怎么样了？恐怕绝大多数人都在异国他乡曝尸荒野了吧。
“总而言之，我们到达这个国家已经超过了十天。托派莉莎的福，总算是赚到了今后的旅费，我想在明天一早离开这里。”
艾丝特尔如此转变话题，佟·里加路德也在略微的间隔之后点了点头。而派莉莎之所以没跟着点头，是她认为今后的行程不必点头也理当如此。她对蛇王撒哈克那份迷信般的恐惧，使得她一直忌讳并逃避返回帕尔斯一事；但一旦踏上帕尔斯的土地，她立刻就适应了现实。
“佟·里加路德，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很好？莫非你讨厌回国？”
“老实说，回国也不会有任何好事等着我。我没有亲人，如果帕尔斯人愿意接纳我，定居在这里也无所谓。”佟·里加路德双臂交抱。“只不过，鲁西达尼亚人很难被帕尔斯人所接受。”
“但你不是挂着‘白鬼’这个名字，在帕尔斯住了好几个月吗？”
“当时我丧失记忆，也不是存心欺骗当地的居民。”
“那你自称是马尔亚姆人不就行了？”
“说得也对。不过，万一遇上真正的马尔亚姆人又该怎么办？”
“的确如此。”
佟·里加路德苦笑着点了点头。他再一次对派莉莎身心上的健康生命力充满了钦佩之意。
“总之，我们先离开大陆公路，然后向西前进。只要到达王都叶克巴达那，就有无数条通向他国的道路向我们敞开。”艾丝特尔如此说道。
“之后的事留到之后再考虑。不出任何意外的话，二十天左右就能到达叶克巴达那。至于回鲁西达尼亚，大概还要过上一年半载……”
“总而言之，尽可能地选择陆路。”
“对啊。”
他们三人是坐船从马尔亚姆来到帕尔斯的，因遭遇暴风雨而吃足了苦头。尤其是艾丝特尔和佟·里加路德，他们在从鲁西达尼亚前往马尔亚姆的海上旅途中也没有丝毫美好的回忆，因此打从心底赞成派莉莎的提议。
三人靠近了僧院的废墟。此地的居民不会靠近这里，此处又残留了部分的屋顶，因此很适合把骡子拴在那里。
在距离废墟还不到一百步的位置，佟·里加路德停下了脚步。他微微眯起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某处快要崩塌的墙壁和圆柱。
“有什么人在废墟里。”
“你指的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不对，那是……”
佟·里加路德把手放在剑柄上。与此同时，动物不堪忍耐痛苦的叫声传来。
“啊，骡子在惨叫！”
那头骡子是三人在戴拉姆购买的唯一财产。严格说来，这头骡子有闹脾气不肯好好走路的习性，虽然是头一点都不可爱的家畜，但没有了它也会让三人很伤脑筋。
佟·里加路德跑上坡道。他让步调和呼吸一致，几乎没有喘气就跑进了僧院的遗迹。
iii
在赶到原本拴着骡子的地方后，鲁西达尼亚骑士立刻呆立在原地。只见一只从未见过的生物正张开巨大的黑色双翼，承接着夏季的风。
怪物的面部长得很像猿猴，双眼却发出浑浊的红光，尖锐的牙齿并列排在口中。它的翅膀上没有羽毛，只有一层光溜溜的皮肤暴露在外。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佟·里加路德不是帕尔斯人，因此无从得知怪物的正确名称。然而只需看上一眼，就让他厌恶到浑身汗毛倒立。
无意识之间，佟·里加路德的右手已经拔出了佩剑。他压根没产生过先来一番友好对话的想法。
紧接着，他又看见了倒在怪物脚边的骡子。那头家畜的颈部被咬掉了一大块肉，浑身是血，四肢抽搐。尽管迄今为止一直很讨厌它，但看它变成这副模样也实在让人不忍。
“当心点，佟·里加路德！”
艾丝特尔的喊声打中他的背部。就在他刚想回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的当口，怪物开始扑打翅膀。
令人胸口直恶心的臭气混杂在清爽的夏风中吹来。怪物张大嘴巴，发出叫唤声的同时以脚踹地，闪光的钩爪向佟·里加路德直面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