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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爱(一)

我没有挣扎,甚至有些迎合。泉是不会属于我的,和齐不同,离我更远。我给不了他任何回报,假如他需要的话,只有我自己。

不用责问女人为什么总是这么愚蠢,有时候,女人也需要激情。

女鬼没有来。我不相信她会迷路,也许只是因为泉在,她就不来。真奇怪,难道她在躲着泉?但这样相互的躲避游戏,要做到什么时候?

天微亮的时候泉醒了,他窘得不敢看我的眼睛,整个早晨都抬不起头来。和一个向他求帮助的女人做了那样的事情,怎么也摆脱不掉趁人之危的嫌疑了,他的教养容不得这点。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昨天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我好心地替他开脱,结果是让他更窘了。

我说的实话而已,哪个男人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还能对女人有那样的举动?男人,聪明就聪明在懂得借酒装疯,醉了,是最好的保护伞,不仅保护别人,也保护自己。

“我想我今天会搬回那里了。反正那只鬼一直都没害过我,不是吗?”平静的语气,其实我心里多么的不舍,狠狠告诫自己,要舍得,对泉好,对我自己,更好。

“不可以,那里危险。”泉一下子抬起头,表情严肃,“她现在没有害你,不表示她永远不会害你。一天不赶走她,你一天都活得不安宁。”

其实我在这里,只是逃避而已,泉你也知道的。如果能逃,我当然可以逃得更远,只怕我自己逃出那里,会掉进情感的深渊。

我可以输掉生命,但不能再输掉感情。生命只有一次,感情虽然有很多次,但一次不如一次。

“没关系的,我有你送的平安符,不是么?”

笑容只是安慰剂,不是发自内心,永远不会美丽。泉看起来比我更需要安慰。

泉还是不放心,请了假,陪我回去。他不见得真正担心我,也许只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更觉得对我有愧疚吧?

不敢奢望什么,对于男女之间,我付出过,别人也付出过,我负过别人,别人也负过我。经验一多,自然知道什么会有,什么不会。像泉这样的,我跳起来也够不到。

“你和齐完全不同,怎么认识的?”我实在很好奇,这样的两个男人。

“同学。”泉不看我的时候,就能流利地说话。“他爸爸和妈妈死的时候,我都去帮过忙。”

一个人千万不能做亏心事,不然你表面上没事,总有些地方会露出心虚来。在泉,就是只要不望着我,他就能正常说话。

原来齐是孤儿了,我倒是从来不晓得。

“不如我陪你在这里等吧。如果她真的只在这附近活动的话。”泉说得很真诚,他在尽力弥补,一个男人,只有知道自己给不了对方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才会尽力在别的方面弥补对方。

“泉,你不要留在这里。”我不想再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我怕自己会输掉些东西。

我输不起了,再也输不起。

泉走了,心不甘情不愿,我忽然觉得,他不像是在做戏——通常男人在和一个他不爱的女人之间有过关系之后所做的那一套戏。

不要再妄想好不好?现在生死关头,还有空想男人?我真是堕落了啊。敲敲头,拜托,许小路,想死不是这种死法。

给文月打电话,我需要听听其他人的意见,毕竟我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不出所料,文月大呼小叫,又压着声音不敢让主编听见:“你疯了?找死不是这样找法,赶紧搬回那个泉家去。”

“那是一个无底深泉,我会淹死的。”我无力地。

“淹死总比死在鬼手上好,你不是一早不想再恋爱?赶紧抓住这个冤大头嫁掉,看他样子对你还很有感情嘛,拜托,用点脑子,抓住一个算一个吧。”

文月是精致又精明的都市女子,精致得毫无暇疵,精明得滴水不漏。在她眼里,利益这回事,不管是什么都是基础。感情的基础,也在自己的既得利益之内。

如果我抓得住,还用你来说吗文月?

我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去抓住像泉这样的男子。他可以输得起,我不行。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是如果这两个人隔得太远,爱情会变成无味的白开水。

有些东西,跨不过去,就是永远跨不过去,跳死了,也跨不过去。

“原来你不是没有心……”身后有冷冷地叹息。不用回头,我知道那是什么。

“你究竟想怎么样?”

女鬼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她不回答我,只是用一种哀怨的眼神望着我,血红的眼睛里,看不到杀意。

“想要我的命的话,为什么不拿走?”我奔到桌边拿起裁纸刀,“杀一个人很容易。”

杀一个人真的很容易,杀一颗心却很难。

一刀划下去,皮肉两边翻开,刀过处,黑红色的血会流出来,先是一点点,然后越来越多,浓稠的,粘腻的,慢慢变成稀薄的,水样的。

血流不到那个时候,自杀的人,总要坐在热水里,因为血少了,身体会冷,血会流不动。人类的自愈功能,启动得太慢,半死不活的时候,实在痛苦。

我没有开热水,我在想等我半死不活的时候,在我眼里的鬼会不会显得真实一些。

女鬼和我一起躺在地上,她的头浸润在我的血里,半只破损的头颅,旧血加新血,暗红加鲜红,死去的,加正在死去的。

人生不过是死去,和正在死去,两种状态而已。

门在砰砰做响,女鬼警然地坐起来,姿势僵硬,我以为鬼和人一样,原来不是。做鬼,就是失去自由度。

门撞开的瞬间,女鬼消失了。我相信除了我,没有人看得到她。

来是为我来,走也因我走,她认定了我,只有我才能让她出现,在旁人眼里,我在说的,无异痴人说梦。

泉送我去医院,他一路抱着我,抱得那么紧,他在我耳边说话:“对不起,对不起……”我想告诉他不用说对不起,只要你不再抱得那么紧就好了,我呼吸不过来,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失血过多,想说话不是那么容易说的。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可笑,别人在为你的生命担忧的时候,你只担心不要被他捏断了臂骨。重要的东西,在每个人眼中看来,都是不一样的。

“你为什么那么傻?”文月趁泉出去和医生谈话的时候问我,“不过是抓不住这个男人,没必要自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