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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夜(二)

吴秀英大哭,甩门离开席伦富家。席伦富跟在后面。

“你去哪里?”女人在后面问。

“你去找孙连勤和李德茂几个,赶紧看看南地的几个机井,带着绳钩子。”席伦富说。

“那你上哪去?”女人问。

“我去东队,找队长张连登,让他也安排几个人,去北地的几个机井看看。”

“你知道秀英娘跳井了?”女人问。

“你真他娘的罗嗦,让你去你就去!”席伦富发火。

傍晚的一场大雨,延缓了打捞队的行动。张阁东西两队的队长,张连登和席伦富,被阻在村后的麦场上。麦场边的大柳树下,有一个看菜棚,十几个人挨挨挤挤在下面避雨。

“南边地里,十三个机井都没有。”一个村民说。他手里的绳钩子湿漉漉滴水。

“村北地里共九个,也没有。”张连登说。

村北的地属于张阁东队,他有发言权。雨小一些了,西边天际,还露出一丝夕照。我娘打着一把桐油布伞,脚穿黑色胶鞋,提着裤腿,上自留地这边走来。中午她对我说,晚上饭,准备给我炒个葱椒鸡蛋。

路过麦场边的看瓜棚,她停下脚步,问:“连登,秀英娘还没有找到吗?”

“二姑,你弄啥来?还没有找到呢。”张连登答。

“我薅点葱,”我娘说,“哦,晌午头上,秀英娘在俺家蹲了一会儿,给她馍也不吃,唉声叹气,说不想活了,要跳北梨园机井呢……”

张连登和席伦富一下站起来,挤倒了两个人。

北梨园机井在梨园中间,梨园边上还有看梨棚,原以为没有人能进去,也就没派救援队去那里。

“二姑,你说啥?!”张连登走出瓜棚。

“秀英娘要跳北梨园的机井……”看张连登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娘有些顾虑,怕担责任,她小心翼翼地说。

“伦富,赶紧的,北梨园,你们西队的地,咱们都去!”

张连登也不和我娘打招呼,一挥手,救援人员,呼啦窜出瓜棚。

席伦富嘀咕说:“上次和吴秀英打架,好像也听她说过。”

张连登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边走边问:“你说啥?”

“没啥,趁天还有点亮,快点去!”席伦富说。

一大队人马,浑身泥浆,赶赴张阁西队的北梨园。暮色浓厚,零星响起几声犬吠。

(十一)

我从井边回家的时候,我爹不在,我娘说,去跟人家帮忙去了,具体帮什么,她没说,我也没有问。我娘果然给我炒了一碟子鸡蛋辣椒,红辣椒,黄鸡蛋,青丝小葱花,菜很不错,我吃了两个大馍,一碗红芋稀饭。放下饭碗,一闭眼,脑子里就出现从井里冒出的水鬼。

外面又开始下起小雨,雨点不大,却很密集,打着窗外鸡窝上的塑料布,沙沙响。我爬上床,壁龛里的油灯,只照亮它周围的一圈,我在朦胧的暗处,心有余悸。我娘拾掇案板上的饭菜,去厨屋洗涮。我说:“娘!娘!”

我娘在厨屋里说:“喊啥,还不睡觉。”

我说:“我一个人害怕!”

我娘没有理会,但是不久,她就过来了。她坐在床帮上,手里拿着一个鞋样子,用一块布左比划右比划。看我睁眼不睡,说:“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看着我娘,高高的身影在眼前,我渐渐把水鬼忘了,我打个哈欠,伸出手去,抓着我娘的后襟,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窗外尚漆黑一片。壁龛里的煤油灯,被端到外间的案板上,我爹回来了。我听到他的嘴巴,吧嗒吧嗒吃饭。我娘也在一边。我娘说:“在俺家坐了不少时候,脸色不好看,口口声声要跳北梨园的机井,也是一个苦命人,三十岁就守寡……”

“晤。”我爹答。

“看梨园的咋让她进去?没看见她?”我娘问。

“不知道,从井里捞上来,都硬了,脸磕烂了。”我爹答。

“这都是让秀英逼的。吴秀英疑心重,你说,你亲娘能跟女婿有啥事!玉节也捞上来了吗?”我娘问。

“嗯,水井太深了,起先绳子不够,接了好几根。”我爹答。

“这小孩,搁她家也真是活受罪。”我娘说。

“捞上来,秀英家老陈,驮着,绕井跑十几圈,没用,在石磙上控水也没用。”我爹说。“这下,两个一起办了。”我娘说。

“嗯,吃过饭就得过去帮忙。”我爹说。

“你去。”我娘说,“等明儿小乖吃了饭上学走,我也过去,剪剪孝帽子、裹鞋布。唉!”我娘说。

早上吃过饭,离上学还有一段时间,我还在家磨蹭。我娘说我的鞋都踏湿了,得换一双。她弯腰给我换鞋的时候,发现我的裤子,侧面的口袋被撕破了,里面还装着一只粘糊糊的死爬拉猴。她生气说,你昨儿去哪里了?裤子湿潮拉歪,昨儿黑里,去河边摸爬拉猴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