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很好,继续。”沉默片刻后,他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后面想,也许这三个字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或许表达了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和一种舍己为人,不惜牺牲自己,死而后已的大无畏精神吧。”
“想通了这一点,再看这三个字,我才觉得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当然,我也不知道这样理解对不对,但一开始,我确实是这样理解的。”
说完,我认真看向黑漆漆的洞里,神情肃穆,就像看到了他的存在,同时将自己彻底向他展露。
话不能不说,但也不能多说。对于他抛出来的“话题”,我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再加一个字都会显得多余。而在目前的环境下,多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
所以我现在,只需要冷静下来,等待最终的结果就是。
沉默。
久久的沉默。
不知过去了多久后,阴森森的黑洞里,才终于又传出了他仿佛来自虚空的声音。
“很好。”
“有时候,真理往往是简洁的,表面的,而不是世人经常以为的那样深。很高兴你能从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中,领略出泥人医的真谛。”
“但必须点明的是,以沉江之志,自塑泥身,普度世人,仅仅只是泥人医真谛的一部分,而且是最表面的那一部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领悟出来。”
面上无动于衷,但听到这里,我已经悬得极高的心,顿时缓缓地放了下来。
没人不喜欢好听的话。如果有,只能说明还不够好听,或者干脆就是找偏了方向。我庆幸我没有跑偏,说出了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人”真正想听到的话,尽管开口之前,我已经有了一定把握。
表面上,看似我仅仅只是围绕着“泥人医”三个字作解释。实际上,是结合了这段时间以来,我对《泥人经》的一些理解,再加以一些先抑后扬,说圈话、伪装的小技巧,最终侥幸将他绕了进来,算是勉强过了这一关。
以沉江之志,自塑泥身,普度世人,原来这就是泥人医?
“你虽然不够勇敢,也不像曾经被我们选中的一些优秀者那样睿智,但你的理解能力,以及领悟能力不错。也许你会觉得,这样的评价显得矛盾,但我们已经有无数事例可以证明,这两点素质,不一定等同于一个人的智慧能力。”
“所以现在,你应该已经猜到,你让我们感到惊艳的地方在于什么了吧?”
脸上绷紧的肃穆松缓下来,我动了动嘴,却没有说什么,因为我知道,他会替我说。
“没错,不是你在这次地府历练中表现出来的种种素质。这些,不过只是让你直面自己内心,将那些多余的、不必要的,或者对你今后的路会造成影响的东西剔除,得到升华后,你该有的表现而已。”
“真正让我们感到惊艳的,是面临一个生命垂危的陌生年轻女人的求助,和自己以及同伴的安危时,你选择了先救一个陌生的女人,将自己和同伴的安危放到了一边。而这种自我牺牲精神,正是我们最需要的,就像你刚才说的舍己为人,死而后已。”
“优秀的人很多,无论再优秀再全面的人我们都见过,但拥有这种品质的人却不多见,你便是其中一个。而在我们起初的预估中,你应该是不具备这种品质的,所以我们感到惊艳。”
沉默片刻后,我说:“但……我当时犹豫了,而且最终……”
“不。如果你当时是本能的那样选,我们反倒会降低对你的期许,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深思熟虑,良知受到煎熬拷问后的理智选择,这往往更能反应一个人真实的内心世界。换句话说,就是这种磨砺后显露出来的本心,会更加坚定。”尚未说完,便被他接了过去。
“所以我们看重的,是做出选择那一瞬间,你表现出来的不畏牺牲的勇气,至于后面,新的变故导致你做出了其它选择,其实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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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他都说成这样了,我自然无法再说什么,“也就是说,你们始终都在暗中观察着一切。”
“也并非如此。我们不是上帝,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古怪地笑了笑。
“你们还知道上帝?”这话让我有些意外。
“宇宙万物,皆于昊天上帝主宰之中,怎么可能不知道?”
“好吧……”原来是我误会了,他说的上帝是指儒教至高神“昊天上帝”,不是西方来的那个上帝。
“回正题吧。该告诉你的,基本都已经告诉你了,现在时间已经不多,做为你通过所有历练,成为合格的泥人医的奖励,你可以正式向我提出一个问题。”似乎因为我蒙混过去了最后一关,他的态度已经开始转变,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难以捉摸,不知下一秒他会是什么语气。
“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以你刚刚真正得到认可的身份,能知道的东西还很少,如果你的问题,超出你有资格了解的范围太多的话,我会选择不回答,同时你也不会得到再次提问的机会。所以,我希望你的问题是倾向于实际的、能够对你产生帮助的,而不是将机会浪费在我们究竟是谁之类的问题上,因为目前的你,在这方面能知道的真的很少。”
我轻轻一愣,然后开始了认真的思考。
后面的话,无疑是彻底封死了,我趁机向他打听,泥人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在世间又是怎样一股势力,以及存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的一切可能,而我最想知道的,也恰恰正是这些。
但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这样的问题他不会回答,所以,我必须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究竟要怎样问,才会不白白浪费机会,而且又能得到一些想要的信息呢?
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一个了。
于是,在心中反复权衡片刻后,我问出了我的问题:“这世上,有多少像我这样的泥人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