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话，默默在心里总结他这些话透露出来的信息。

其实也不需要总结什么，更主要还是消化，因为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从我走进幽灵旅社206的小隔间，拿起经书，被那只怪手挠破眉心开始，之后的任务，都是他们对我进行的历练。

但是这种历练，面对的风险是真实的，并非预设，相当于演习和实战的区别。将我送到“战场”后，他们会对我进行跟踪，只是战场中存在大量未知变数，能够干预的程度有限，而且我也需要先通过历练，才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其实这种感觉，在幽灵旅社的事情结束后我就有了，只是那时候得到的信息太少，还没法准确地总结出来而已。

所以现在的结果，意外，也不意外。

这也是我能够心平气和接受，没有太多波澜的原因之一。

于是很快将这些信息消化后，我便把心思，放到了他最后对我的评价上。

毫无疑问，五色神牛，就是我这次“地狱历练”最大的一个变数。因为这头在幽冥地府数一数二的神兽出现，尽管我没能做到令他们满意，在我刚刚开始默诵经文的时候，他们也还是选择将我救出来，提前结束了这场历练。

所以现在看来，五色神牛的出现，对我反倒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折腾得死去活来，最终却得到一个不太满意的评价，这不禁让我多少有些灰心，也对成为“合格”的泥人医所要求的难度，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其实你不用感到沮丧。因为最终的成果，虽然只能说差强人意，但也只是没有达到我们想要的预期而已，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因为我们一开始对你的预期偏高了。实际上，只要能完成历练，达到我们的基础要求，最终结果就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对我们而言不重要，所以你能走到这一步，本身就已经非常难得。”

“什么意思？”如果仅从字面意思来听，他是看出了我的灰心，进行安慰，但从他的语气中，我分明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味，显然他目的并非是为了安慰。

>这个还不知道是人，还是其它什么东西的“他”，给人的感觉实在太复杂，太矛盾了，似乎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隐喻，不能光从表面意思上理解。

“呵呵，没什么，以后你会明白的。当你明白以后，自然也会明白你错过了什么。”

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绕口令似的话后，他接着道：“我现在要和你说的是，在这次历练中，你实际上也有过令我们感到惊艳的地方。而这些，才是成为一名合格的泥人医，必不可少的优良品质，从而促使我们决定，即使你最终的成果没有达到预期，也不能轻易将你放弃。”

“是什么？”这话不禁勾起了我的好奇，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被他们看重。尽管这种看重，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很简单，你可以先自己试着想一想。”

我想不到，关键是，我不想太把自己，暴露给一个完全陌生，是人是鬼都无法确定的“人”。这种模棱两可，需要自己一点点去猜，最终需要对方来肯定的行为越多，内心暴露的就会越多。

于是沉默了一会后，我摇头表示自己想不到。

“其实真的很简单。不过在答案揭晓之前，我想先听一听，你对泥人医是什么看法。”他笑道。

“呃？”这个问题，让我不禁一下开始紧张起来。

所以，现在到了最关键的答辩时刻。就像毕业论文，对于即将毕业的大学生那样重要，无论平时成绩多好，只要论文通不过，最后的答辩通不过，就没办法顺利毕业那样？

不同的是，大学毕不了业可以重修，实在不行还能肄业，而我最后这一关要是过不去，结果……我根本不敢去想。

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严肃，回答需要极其慎重的问题，因为极有可能涉及到，最后能否活着离开，我顿时愈加的紧张，不敢轻易说话了。

“别紧张，我只是刚好说到这里，随口一问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可以随便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再次恢复了那种，只是听着他的声音，便仿佛能看到他邪邪的笑容的诡异语气，极度的令人捉摸不透。

我已经彻底不敢仅对他的话作表面理解，他越是这样说，我就越相信这是一个大坑，不能稀里糊涂往里跳。

而我从地狱中脱离，转瞬又被绑在凶井之底，则更加证明了看似安全的环境下，和看似简单的对话中，隐藏着的巨大风险——如果我过不了这最后一关，就会前功尽弃，将被镇压在这口井下，永远也别想出去了。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方面？”沉思许久，还是想不出他究竟问的是什么，我决定还是先直接问清楚再做应对。

“真的很简单，就是对“泥人医”这三个字的表面理解而已，不涉及任何深层次的东西，只是对这三个字什么看法，或者说什么感觉。”

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必须正面应对，沉默片刻后，我缓缓开口道：“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

“为什么呢？”

“因为无法理解。”既然提问的人，已经将问题限定在字面意思内，不涉及深层次的东西，我也只能尽量不往深处去想，而仅从字面意思剖析的话，这三个字确实难以理解。

“为什么呢？”他还是一模一样的问题。

“因为很奇怪，确实很难去理解。”我回答。

“哦？你可以说说奇怪在哪，也可以说说你最初看到这三个字时的感觉。”

“泥人怎么可能当医生，怎么可能治病救人呢？这就是我刚开始看到这三个字，知道自己成为泥人医的时候，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思维紧张地运转着，我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有句话叫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果真有一个泥做的人，拥有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胸怀，那么无论有没有这样的能力，都至少说明了，它有菩萨一样的心肠。”

“但是这样一尊泥菩萨，在自身都保不住的情况下，就算再菩萨心肠，又怎么可能真的拥有治病救人的能力呢？这就是我最开始的看法，或者说觉得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