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躺在炕上,谢晚桃几乎整宿不曾合眼。沐房之中发生的那一幕,像鬼影一样在眼前不断地盘旋。
没有证据,她眼前似乎一片迷茫,当然只能猜测。但事实究竟是怎样,其实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那场大病于她而言,完全是一场新生,而现在看来,显然重新活过来的人,不止她一个。
谢晚桃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身畔的早桃,她阖眼安睡,呼吸沉静长。
嗬,如果她的猜测成真,老天爷给她安排的这一场重生,便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意玩笑,而她念念不忘的姐妹情,现在看来,更是个愚蠢无比的笑话。而早桃呢?她心中到底怎么想,她又预备在这个玩笑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身边空空如也,冯氏、四郎和早桃都已经不见了,唯有谢老三还裹在被褥里,鼾声如雷。
以酒为生,有时候也真是一件爽心之事啊,至少,谢老三想喝就喝,想骂就骂,随性而至,肆意而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不是也算是个性情中人?
谢晚桃知道她今天是起得迟了些,只怕那早点摊子已经收了。于是赶紧坐起身,冲着谢老三的背影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三两下穿好衣裳下了地。洗漱干净后走到前院儿,果然发现门外用来摆放包子稀粥的桌子已经撤了,甫一转过脸,恰巧看见早桃立在东墙根下,正朝自己这边望过来。
她手中捧着一簸箕晒干的枣子,看那模样,应是正在清理枣子上的浮尘。两姐妹各自站在原地,不说不动,只静静望着对方,目光在空气中碰撞,火光迸起,似乎发出铛地一声脆响。
少顷,谢晚桃率先收回了眼,不疾不徐走到早桃面前,弯起嘴角叫了声:姐。
早桃如释重负般立刻展颜一笑:还以为你仍在生我的气早起都没敢叫你。
姐,你也太小看我了!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小肚鸡肠?谢晚桃嘻嘻一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之前爷爷不是让爹跟着大伯二伯上山猎野物去吗?怎么他还在炕上躺着?爷爷就由着他这么懒下去,也不说管管?
嘘,小声一点。早桃瞬时皱起了眉头,爷爷那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可巧这两日家里又有客,当着那涂老先生的面儿,他便更顾惜自己的脸皮,怎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教训爹?你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脖子。
她说着便将手中簸箕搁在倚墙而立的木架子上,伸手轻轻掀开谢晚桃的衣领,那一片白腻的肌肤上犹见五个指印,隐隐透着些青紫。
还疼吗?早桃的手轻柔地从指印上拂过,眉毛不自觉地揪到一处,我心里内疚得紧,想着你昨夜肯定被我吓坏了,没睡好,早上也不好叫你起来支摊儿。我我真是发了疯了,把你伤成这样,往后,你怕是再不敢跟我一起洗澡了。
哈,姐真是瞎操心。谢晚桃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你忘了陆沧说我什么来着?他说,我是这松花坳一霸,天下就没有我害怕担忧的事,这点小伤,又不疼又不痒的,算得了甚么?哎姐,你若实在心里过不去,要不,你也让我掐一下?
行啊!早桃真个把脖子凑了上来,你掐,掐了我心里好过些。
哎呀!谢晚桃赶紧推她一把,我跟你说笑,你怎么还当起真来?姐那是想事情失了神,自己在干什么恐怕都不知道,可这会子,我却是清醒得很,要真掐你一下,那我成什么人了?好了好了,姐,这就不算是个事儿,你别往心里去,咱们俩从没打过架红过脸,为了这一点小事,还没完没了了?别老在这事儿上打转,行不?
早桃垂首不语,过了片刻,无声地伸手过来,拉住了谢晚桃的手。
她垂着眼皮,谢晚桃无法看清她的眼神,被她攥着的手心里,冒出一层细细的汗。
半晌,她终于稍微用力,把手抽了回去,摸摸鼻子道:姐,你这是忙活什么呢,要我帮忙不?
不用不用。早桃也收回手,将那簸箕枣子复又端了起来,娘让我四处掸掸灰,我见这枣子晒了好几天,落了不少尘土,就拾掇拾掇,说话这就弄完了,倒是
她顿了一顿,抿唇道:倒是有件事,你可不可以帮我?
好哇!谢晚桃一脸诚恳地点头,咱们姐妹俩,还说什么帮不帮?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
那我就先谢谢了。早桃嫣然一笑,是这么回事。早晨袁叔家的李婶子来找我,百般央我帮他们家袁奕做一双鞋垫。可是你知道,替二伯娘做的那件肚兜子我还没绣完呢,哪里忙得过来?你手脚快,要是闲着没事,就帮我把那鞋垫做出来好不好?李婶子赶着要呢。
行啊,那有什么问题?这会子我去找陆沧,等吃了午饭,姐你把尺寸给我,没两天我就能做好。谢晚桃痛痛快快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