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小姑娘眼睛里湿漉漉的,长而软的睫毛不住地抖动,正咬着牙根倔强地对他怒目而视,小脸气得通红,连鼻子也红了这是要哭?
他心中蓦地一紧,手上稍稍用力,将她又拽回来一些,接着站起身,叹息一声道:你还好意思生气?怪我搅了你的大事?你也不想一想,今天我若真个由着你胡来,他日你因此惹上麻烦,甚至吃了官司,那又该如何是好?
谁稀罕你管?谢晚桃恶狠狠道,想是这么多年你也烦了我了,从今儿起,我可不敢再劳动你!你贵人事忙,往后自去做你的大事,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睫毛一闪,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眼泪珠子啪地就掉了出来。
陆沧一时失语,啼笑皆非之余,心下又觉得有些温软。
他还以为,这小姑娘仍旧因为他救了耳婆而愤愤不平,却不想,她原来是在气这个!
好了好了,还哭上了。他伸出一根手指,蹭掉谢晚桃脸上的眼泪,我那不过是一时生气,话赶着话便口不择言,如何能当真?什么时候我也不会不管小晚儿的,你怕什么?说着便伸长胳膊,圈住她的肩膀。
我怕你个鬼!谢晚桃啐了他一口,深深呼出一口气,将胸臆中的郁闷吐出来大半,一会儿一个样,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我何时骗过你?陆沧笑了起来,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闲人一个,哪里能有什么要紧事?自然要事事以小晚儿为先。只是你需得答应我,往后不能再这样不计后果地胡来,我又不是神仙,就算尽了全力,又岂能次次保你周全?
事事以她为先?谢晚桃有片刻的愣怔,瞪着一双星眸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接着面颊连同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忙装作擤鼻子,拽住他胸前的衣襟,狠狠在脸上擦了擦。
陆沧这样说,自然是因为谢晚桃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孩子,用不着太过避讳的缘故,可事实上,她又哪里还是什么孩子?!这种话听在耳中,实在是太
我说你陆沧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无奈地笑道,你那一脸黑乎乎的,别往我衣裳上蹭行不行?
说着,他又抬起下巴点了点屋角的矮柜:喏,那里头有烫伤药,你拿出来,替我把伤口清理干净之后敷上一层。犯了事就想跑?没那么容易,你自己闯的祸,当然要自己善后。
今日未能让那耳婆偿命,无论如何,事情暂时已成定局,也只能下回再寻机会,眼下多想却是无益。谢晚桃抬头冲陆沧撇撇嘴,去柜子里取出烫伤药膏和一应物事,一面替陆沧收拾伤口,一面就回头地冲秦千梧敷衍地点了点头:秦大哥也来了?
秦千梧抬头望天,心道我已经来了很久了好么?面上却兀自带着温厚的笑:唔,那铺子租了下来,照你所说,每个月只付三两银子租钱。我已把衣料运到了铺子里,这两日将店里好好收拾一番,再招三两个可靠的伙计,随时便可开张。我暂时无事,便上山来寻陆大哥闲聊,话说到一半,一个孩子便闯进来,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便伤成这样?
谢晚桃没心情跟他多做解释,恹恹地挥了挥手,在陆沧胳膊上的伤处敷了厚厚地一层药膏,将东西复又放归原位,然后小声地吩咐了一句,别沾水,别乱动。
陆沧混没在意地瞟了那伤处一眼,用手指敲敲桌面:小晚儿,你就真不打算把事情的原委跟我好好说说?你和早桃心中记恨耳婆,这我可以理解,但你们轻易便要夺人性命,这是何道理?
我没什么可说的,反正你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至于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我也没兴趣跟你掰扯。谢晚桃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你,其实站在你面前的小晚儿根本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她甚至原本该是一个死人?
这样的事,在旁人听起来无异于志怪故事,即使是见识广博的陆沧,她也不指望他能相信。
退一步说,相信了,又如何?
秦大哥,今后我未必能时常去平元镇,那绸缎庄的事,还烦你多多照应一些。她不再和陆沧说话,转头对秦千梧道。
我已说过,既然应承相帮,必不会敷衍了事。秦千梧点点头,晚桃妹子别嫌我唠叨,这两日你多少用点心,寻个吉日,再给那绸缎庄取个好名字,愈早开张,便能愈快赚钱。
好。谢晚桃点了点头,回身望了陆沧一眼,已经很晚了,我娘恐怕会着急,我可以回家了吗?
陆沧皱着眉,沉吟片刻:你去吧,先到我家门口的水缸里把脸洗干净,蹭了一脸黑灰,让你爷爷看见可没法儿说。回去后,先和四郎三丫套好话,就说你们姐妹俩在山里遇见了我,跟着我去多玩了一会儿。
嗯。谢晚桃应了一声,再不多话,抬脚走了出去。
房门被重新关上,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秦千梧站起身,换了一副郑重的脸色,走到陆沧身后:您的伤
无碍。陆沧用袖子笼住伤处,面色瞬间转为平淡。
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纠结了半天,秦千梧终究还是忍不住,有点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我不让你说,你便能管住自己的嘴?陆沧回头瞟他一眼,讲。
我我是觉得,您和这谢家小妹子,是否走得太近了些
嗯?陆沧顿时失笑,不过是个孩子,你莫不是还担心我跟她生出什么事端?实在太过荒唐。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秦千梧头摇得好似拨浪鼓,您既已做了决定,许多事便得顾虑周全。她终究是谢安广的亲孙女,我担心
那又如何?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不需你罗唣。陆沧一挥手,做好你的事,既这样闲,最近便多花些心思在那绸缎庄上。若是亏了,小姑娘非跟你拼命不可。
说着,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秦千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毕恭毕敬地颔首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