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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计划被全盘打乱,我如临大敌,恨人算不如天算,只怕是场鸿门宴。我妈问我:“段总中餐能吃吗?有没有喜欢吃的?”

“能吃吗?”我问。

自然只能百无禁忌地去了酒楼,却没想到真的只是吃饭。老一辈的广东人,对吃的要求远高于环境,这家酒楼历史悠久,装修虽陈旧,却把许多菜做成了孤品。先才百般不愿前来,这会儿危机解除了,就又想起它的好处来。我顶爱他家的榴莲酥,状似金丝的龙须酥,金丝是炸得金黄酥脆的面线,缕缕分明,一层裹一层,咬下去满口的肉泥和榴莲香,口感浓而不腻,既然遇见,务必是要带一份给丞宝绪尝。我抛下众人,悄悄出了包厢,交代服务生叫厨房为我外包一份,切切地重申:“不用送进包间,我亲自来取!不要现在做,免得放凉了。”

服务生长了一张日剧当家小生的脸,可惜呆头呆脑大为减色,红着脸,眼里一片茫然地应着,我急得横眉怒目口沫横飞,冷不防我妈在脊背后面问:“不再带点儿别的?”

我吓得梗着脖子说:“别的吃不下了……”

我妈靠近前帮我理衣裳,从衬衫纽扣处扯下一根蜷曲的长发,“你好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你做好了的决定,妈妈也强迫不了你。但你是我的女儿,知女莫若母。女人是很敏感的生物,一个眼神,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都会出卖她的所思所想——何况你两位朋友的香水不同……”

我听得冷汗直冒,半点不敢狡辩,我妈低声问:“你现在在她家住着?”

我含混答应了一声,我妈说:“你能认识这么些个还算对你有点帮助的人我也没什么好说,妈妈不贪图她们什么,妈妈只想你过得好,但是有本事的女人和男人是一样的,只要足够出色,就会诱惑考验不断,人也会持宠生娇。我怕你受伤害,也担心你受委屈,有了矛盾,她会像陈皓舟那样来哄你包容你吗?女人都想得到宠爱,两个女人……并不是一条符合社会主流的道路。你会很难……”

吃过饭随车返回公司,我借着送段颖遁出办公室。段颖把我放在路边,我向段颖道谢,她说:“受之有愧,我没帮到你什么。你爸爸太聪明了,一顿聊生意,大致该把我的圈子摸清了……外表这东西可以装,人脉这东西装不来……”

我为我的自作聪明致使段颖掺和其中丨共同担任默剧小丑而感到羞愧,“你不知道,刚才我妈说,你两个朋友香水不同……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真够傻的……自欺欺人……”

段颖也吃了一惊,“我以为你爸已经够厉害了,你妈才是兵不血刃呐!”

我俩再次就“不能惹女人”的命题热火朝天地大肆论证了一番,段颖说:“别想太多啦,也不是一点意义没有,起码该知道的态度都知道了,剩下的也轮不到你做决定。”

“也好,心里好大一块石头落了地。”我说。

段颖笑道:“高兴得太早了吧?整个好事近了似的。”

“倒不是这个,我总是觉得我委屈了她……好像什么也不能给她……她难过的时候,只会悄悄掉眼泪,可是事情过去,又会笑得很灿烂,好像一点忧愁也没有。星座书上面说,她这种人,最需要安全感了……”

段颖收起微笑,“星座大师,你估我什么星座。”

我招招手作别,“男人老狗讲什么星座!我要赶紧送餐回家了!”

我满怀热血带回家的榴莲酥送到丞宝绪手上还是凉了,丞宝绪嘬着手指品评说:“就是油些,还是很好吃!”

我安慰地看她一个接一个鼓鼓囊囊塞得满口,母爱也被她激发出来,柔情蜜意地劝她慢些,丞宝绪堆起仓鼠般的微笑,把榴莲和芒果分别藏进冰箱的速冻和保险格里。

“榴莲速冻了超好吃!像雪糕!晚上吃!”

我听得新鲜,按说食在广东,我对柴米油盐的天赋却远不及琴棋书画。幼年被我妈带上门求学古筝,老师父把琴丢给我令我随便摸。第一次摸琴,小儿无知无畏,脱赖古筝的特性,盲摸出一首《彩云追月》,老师父问摸过琴没有,我说没有。喜得老师父为我裸指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以资鼓励。后来学棋学书画都是一点即通,像溜冰自行车织毛衣等无师自通的也不乏有之,唯独是在烹饪上是个蠢材。33岁前尝不出好坏米的区别;看了许多遍还是不晓得蒸鸡蛋糕得掺水;用微波炉烹西米露,西米发涨爆了一箱……厨房是流于口舌耽于六根浮华浅薄的机巧玩意……我立志从此不在这些鬼东西上动用才智。

丞宝绪拖来一张凳子,踩着翻储物柜,“你给我的抹茶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扶着凳子,“你怎么会喜欢吃榴莲,北京人难得吃得惯这个……”

丞宝绪说:“我不全是北京的,我妈妈是上海人!我是半个南方人……”

“woo,uptowngirl!”我怪模怪样地清唱,“she\39sbeenlivinginherwhitebreadworld……”

丞宝绪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首歌,无动于衷地烧水烫杯煮茶忙个没完,我在一旁喜滋滋地叫:“宝宝!”

丞宝绪抿着微笑用茶筅干练地打着泡,“到!”

“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不用说谎了……”

“你都说什么慌了?”丞宝绪随口问。

我竟因为一时忘形说漏了嘴,丞宝绪哼哼笑着,“你和你朋友还挺有闲情逸致,两个人跑到lei吃饭去了……”她并没有追问下去。

丞宝绪这样的笨蛋女人再遇不着了,什么都清楚,比谁都糊涂。

我狂喜地抱住丞宝绪的腰,使劲又使劲,“为一个女人说谎比为一个女人诚实廉价吗!情感投入的更少一些吗!我怎么觉得总是被诚实以待的女人不那么幸福,我宁愿用一辈子的谎言给心爱的女人编织完美的一生,而不愿不停地给她残酷的真相来换取问心无愧。”

这话在当时只换来丞宝绪几个巴掌,打在我手上,她叫:“疼死了!”

后来在一个圣诞夜里收到丞宝绪的短信:「你问心无愧吗。」我从黑暗的宿舍向外眺望,看见风中摇曳的双色节日彩灯……冰凉的不是举世繁华独我萧瑟,是举目萧瑟,只一点繁华;在灰紫的天空下,蓝了、白了、蓝了、白了……

算上段颖和我的朋友,我主张吃火锅,丞宝绪一意要下厨,结果是综合两人的意见,买了一大堆食材。

为了节省次日的烹调时间,荤素调味料都必须事先切好备妥,这都成了我一个人的工作,我翻开烹饪书里丞宝绪做标记的页面,看上面写:“大葱、小葱、洋葱、生姜、蒜……”掰着手指算,“一、二、三、四、……要八根……小葱……”

丞宝绪忙着躺在沙发上边吃冻榴莲边聊电话,“咩吼,啊,咩吼,卖忒贝,麻,麻,爸爸哇司挂吾……噢哟,伐是,伐是,姓森,森……”